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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怒火焚天,怪物出焉(四)
    这片刻的安静被罗经打破。

    他此时已走到明空身前,伸出双手将明空高高举起在空中。

    明空顿时哭喊道:“罗公子,罗施主,你行行好,你别杀我,我还小,我还没娶妻……”

    不远处荷香嘶声叫着“三哥”,朝着罗经急奔过去。

    一旁的水清兮怕她过去也要立时丧命,赶紧一边哭着一边去拉她,却只扯到袖子撕下一片袖角,荷香依然还在往那杀人的魔鬼奔去。

    水清兮哭叫着“荷香,荷香”,跟在荷香身后,想要再次去拉住她。

    一旁的老船夫眼角见到两个女人上去搅乱,“嘿”的笑了一声,右手抬起往两个女人扫了过去。

    荷香身形还小,这一掌没能拦住荷香,便打在水清兮脸上。

    这一下击打,水清兮被拍得两眼一黑,往一边倒下滚了一滚,立时晕厥不能动弹。

    水少夫人见状,哭叫着“清兮,清兮”,但她怀中抱着老夫人,便不敢过去扶起水清兮。

    水致远看得睚眦欲裂,大骂:“直娘贼,我要杀了你,直娘贼,直娘贼……”

    罗经举着明空,听见旁边女子哭叫,侧头看去,正好看到水清兮被打晕在地,叫道:“陶二叔,你别伤了她呀,我还要带她回去做一房小妾呢。”

    说着,罗经双手往下一拉,右腿膝盖猛的抬起,朝着下落的明空背脊骨上顶去。

    明空还在哭求着“罗公子,你是大善人,你行行好”,好字刚出,咔的一声,随着背脊骨被折断的闷响,那一声“好”,便断在了空中。

    “啊——”荷香哭叫着,不管不顾的朝着罗经左手腕咬了下去。

    “嘶,你这贱婢。”

    罗经左手被咬得生疼,奋起一脚,将明空尸身向着废墟中还在翻腾的黑灰中踢了进去,再右手扯住荷香头发,将她提到身前,左掌拍在她脸上,口中不断骂着“贱婢”。

    他一边打着荷香耳光,一边提着她往废墟中走去,到了废墟近前,又抓在荷香胸前衣领上,将她小小的身子甩进那一团翻腾的黑灰之中,口中骂道:“贱婢,追你的死哥哥去吧。”

    说着,罗经往常照身前走了回去,他站定身形,理了理袖子,笑道:“陈长老,你的慈悲心肠该痛了吧?哎呀呀,我的慈悲心肠可是痛得很呐。现在可以说了吧?真地图,到底在哪里?倘若被火烧了,想必你一定还记得,便请你给画出来吧。”

    常照看着罗经,泪水蒙蒙中的眸内怒火熊熊,他切齿说道:“逆贼,杀了吧,把我们统统杀了吧,老夫绝不可能让你们如愿的。”

    罗经闻言,脸沉了下来,眼神更加冰冷,他狠狠抿了抿唇,道:“哼,既然如此,本教大长辈的那份心意我也不顾了。苗娘子,陶二叔,你俩将陈秋水扒光了,就在这老东西眼前炮制给他看。”

    常照大惊失色,叫道:“你……你们,——啊,别动她,别动我女儿啊!”

    罗经摆摆手,止住正要扯开陈秋水衣服的苗娘子,对常照道:“我数五下,如若数到五,你还不说,我便不再可怜你女儿了。”

    常照看向罗经,嘴唇颤抖:“我,我……”

    “一”,众人俱都安静了下来。

    “二”,个个浑身都是一颤。

    “三”,常照浑身剧颤,泪落如雨。

    “四”,“唉——”被失心疯的罗经惊得安静的场中,不知何处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五”,“欺、人、太、甚!”那叹息来处,响起一句悲鸣一般的话音。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罗经“五”字出口,便听见有人说着“欺人太甚”,他抬头向着声音来处恶狠狠叫道:

    “是谁?给我出来!”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那滚滚翻腾的黑灰之中,朦朦胧胧的现出一人半跪的身形,那人左手绕到右肩抓住右臂猛的往前一拉,“咔”,似是正在将自己脱臼的臂膀归位,在这众人都被惊得安静的瞬间,这一声复位的“咔”声,竟然响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那人从半跪之姿慢慢站了起来,手上横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那人站起之时,浑身的黑灰往下洒落,那黑灰也不知有多少是木灰,有多少是尸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人在这飞腾翻滚的烟尘中一边说着,一边迈步,黑灰又不断从头脸上洒落,仿佛他是从灰烬之中走出的佛陀,又仿佛是从地狱之中走出的魔王。

    慢慢的,在一片浓黑中,那佛陀抑或是魔王渐渐现出身形。

    竟是,杨愈!

    他手中抱着的是荷香。

    那小船夫见杨愈竟然还活着,惊讶的叫了一声“咦”,便扭动着脖子,双手一张一合的蓄力,向着正从烟尘中走出的杨愈行去。

    小船夫走到杨愈身前几步,“啊”的大叫一声,加速前冲,右手拳头高高举起,向着杨愈砸去。

    “砰!”

    一人飞起在半空,掉落在了众人身前。

    那身体摔在地上,口中一下一下呕血,身上一颤一颤抖着。

    这身体竟然是那小船夫!

    那小船夫,竟然是被杨愈一脚踢得飞起,又从众人头上飞过,砸落在前方地上。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齐齐掉头看向杨愈。

    杨愈从烟尘滚滚之中走出,眼睛只是望着臂弯中的荷香,口中不断叫着“欺人太甚。”

    他满面的黑灰被泪水冲下,在脸上画出两条白痕。

    杨愈先前被小船夫踢入废墟,那一下着地的痛楚虽大,却比身上那种异变的痛苦小了许多。

    过了一会,他浑身痛楚慢慢褪去,全身上下经脉鼓跳,躯体四肢都像被热流灼烧。

    他只觉全身鼓胀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这力量似要将他抻起,又似要将他涨裂。

    他猛的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赤红,赤红中又见到一个身子从眼前飞过。

    他转头一看,竟然是身体被折得变了形的明空。

    他翻了个身,想要伸手去推明空,又是一个身子落下,落在明空的身上,竟是荷香。

    荷香衣领被抓得裂开,几粒珍珠从衣领裂口滚落出来,就滚在他伸出的手边。

    那珍珠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了他的指尖。

    那珍珠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污浊黑灰。

    他盯着那几粒珍珠愣愣出神。

    片刻后,一股滔天怒火从胸中腾起。

    这怒火,让他身上的热流更烫。

    这怒火,让他身上的力量更涨。

    这怒火,似要冲破他的身体,烧上天空。

    这怒火,似是一头猛虎要奔出身体,撕碎一切。

    这一生,他从未有过此时此刻这样,如此大的愤怒,这般烈的悲痛。

    这一群变态,欺人太甚!

    他的心中不断的怒吼“欺人太甚!”

    他看着荷香,想起她一声声叫着“杨大哥”的笑容,想起她为自己做着布鞋的身影,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他跪坐起来,口中叫道:“欺、人、太、甚!”这一句充满悲戚,这四字声声泣血。

    他见地上插着一个断裂的刀片,他将绑缚双手双脚的绳索在卷了刃的刀片上用力割去。

    他用力割下绳索,这一用力,绳索在手腕上勒出血痕,可他已感觉不到破皮的痛楚。

    他左手绕到右肩,掰住那错位的臂膀,用力往前一拉,咔的一声将右臂复位,这一下痛楚剧烈,却比不上他心中的痛楚。

    他跪着抱起荷香,慢慢站了起来,口中不断叫着“欺人太甚。”

    他走出烟尘,便见得那小船夫朝自己跑来。

    他双目一凝,霎时,那小船夫的动作便像慢动作一般的历历在目。

    他抬起一脚,踢在那小船夫胸口,这一下用力蹬出,他才觉得体内的力量不再涨起,他才觉得体内的猛虎满意的吼了一声。

    那小船夫被踢得胸骨碎裂,被踢得远远飞起,飞到空中,落在了几丈开外。

    他低头看着荷香,那小小的身子安安静静,那圆圆的脸庞满是黑灰。

    他抬头看向前方那些变态的魔鬼,见他们一个个瞪着自己,心中那股焚天的怒火,顿时转成了滔天的杀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将荷香放在干净的草地。

    他往前迈步,每走一步,他心中杀意便增一分。

    老船夫看到迈步向前的杨愈,“嘿嘿”怪笑两声,身形一抖,急速向着杨愈冲去。

    老船夫冲到杨愈几步外,左脚一蹬,右腿抬起向杨愈头上踢去。

    老船夫右腿抬在空中,却被杨愈左手抓住,裆部被杨愈抬起的右脚狠狠踹中。

    老船夫“啊——”的凄声惨叫,被杨愈踹着裆部踩在地上。

    老船夫被杨愈踩在地上,痛的浑身抽搐,不断痛呼,右腿又被杨愈抗在肩头,大腿被杨愈双手箍住。

    “啊”,杨愈嘶吼出声,两手箍着大腿往上拉起。

    “啊——”的一声惨叫,老船夫的右腿被杨愈狠狠拔起,脱离了不断抽搐的身体。

    “啊”的一声惊呼,那水少夫人被这一幕吓得晕了过去。

    杨愈将断腿扔在地上,左腿踩上抽搐的老船夫胸口,右脚对着不断惨叫的头颅,猛的踏下,那惨叫断在了脚下。

    杨愈喃喃说道:“欺人太甚!”说完,又再踏下一脚。

    “你……你……你是人是鬼?”那罗经惊呼道。

    “你这魔鬼,欺人太甚!”杨愈口中喃喃说着,向着赤红视野内的罗经走去,胸中的怒火似要烧出胸膛,烧向罗经那只魔鬼。

    “江兄弟,董兄弟,你们俩快上!”罗经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急急叫道。

    江护院、董护院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便都往后退了两步。

    “江左!董山!苗娘子!我们一起上!”罗经大叫,迈出左腿,似要前冲。

    江左和董山又再互望一眼,又往后退了一步。

    唯有那苗娘子冲了上去,她跑了几步,却感觉身后没人跟上,回头一看,那罗经、江左和董山都还站在当地。

    “罗郎,你……”苗娘子愣愣出口,话音刚落,已听到身前传来那疾跑的脚步声。

    苗娘子转过头来,一个拳头已砸在脸上,顿时被砸得后脑磕在地上,她的痛呼还没出口,又是一个拳头砸在脸上。

    杨愈叫道:“欺人太甚!”一拳向着苗娘子脸面砸下,又叫一声“欺人太甚”,又是一拳砸下,再叫一声“欺人太甚”,再是一拳砸下。

    直到连叫了五声“欺人太甚”,连砸了五下拳头,他才站起身来。

    那一拳砸下,罗经就浑身颤抖一下,这般连颤了五下,见到杨愈站起身来盯着自己,颤声叫道:“你……你……你是……是什么怪物?——你,你这怪物……不……不要过来!”

    杨愈盯着罗经,脚步缓缓向前,口中叫道:“你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你去死!”口中出声,胸中怒火更甚。

    杨愈往前一步,罗经便退后一步。

    杨愈往前一步,罗经就叫一声“你这怪物,不要过来!”

    突然,右前方“呛啷”一声,又传来一人叫唤:“你那怪物,快快停下!否则,我一刀杀了这女人!”

    杨愈往那边看去,见那江护院提着长刀,刀刃就对着水老夫人脖颈。

    杨愈盯着那刀刃,叫了一声“欺人太甚”,猛的抬腿,疾奔了过去。

    众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也看不清杨愈是如何迈腿,一眨眼间,杨愈已奔到江护院和董护院身前,真是快如风疾如电。

    又看到江护院挥起长刀砍下,此时日头正烈,那刀身反射着刺眼的寒光,向着老妇人后颈砍去。

    再看到杨愈正在这时已闪现在江护院身前,左手按住江护院头颅向着董护院拉扯过去,到了董护院身前,又按住董护院头颅向着江护院头颅撞去。

    杨愈此时身体之中被莫名的力量和冲天的怒火充盈,他的身形快得让人无法看清。

    一江一董还未反应过来,口中的惊呼还没出口,两人已撞在一起。

    两个头颅互相撞击,“轰”的一声,顿时像是两个西瓜撞击,红白之物直刺人眼。

    杨愈提着两个不完整头型的人身又迈起步来,口中叫着:“魔鬼,魔鬼,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一边说着,一边又向罗经走了过去。

    “啊——”罗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杨愈看罗经逃跑,心中怒火不减一分,反而更加熊熊燃烧。

    他这才感觉手中似有累赘,他将两个身子抛在地上,又见地上有一根金钗,正是方才刺在他肩头的金钗,钗尖上还有一截血渍。

    杨愈将金钗拾起,握在手中,抬眼望着远去的罗经身形,口中嘶吼道:

    “罗经,你这只魔鬼,你欺人太甚——”

    随着“甚——”的这声长嘶,杨愈一脚蹬在地上,身形朝着罗经疾速奔去。

    “啊——怪物——”罗经一边尖叫着,一边不知疲倦的撒腿逃命,只恨父母没把自己生成长有翅膀的怪物。

    才奔到湖边,就要扑进水里游水逃命,罗经便感到后背一阵烈风吹袭,眨眼间,后衣领被人拉住,身体也被拉起往后倒飞出去。

    罗经后背着地砸在地上,便看到那怪物一般的少年已立在自己身前,那少年双眼赤红,眼珠眼白都仿佛被火烧红。

    他看着这怪物少年,吓得手脚连连蹬地,剧颤着往后躲避。

    又见自己退了一步,那少年便上前一步,他赶紧爬起跪倒,哭道:

    “怪……小英雄,我服了。小英雄,你慈悲心怀,不可以杀我啊,我罗经家有爱妻老母啊。求小英雄饶我一回。”

    杨愈眼中赤红,全身肌肉鼓跳,胸中怒火焚天,他盯着罗经,金钗抵在罗经额头,冷冷说道:

    “你可以随意杀人,我却不可以杀你?凭什么?

    我们下跪,你杀得更狠,你下跪,我却要饶你?凭什么?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爱妻?明空小和尚,一心想要娶妻,他还那么小,你这变态,却杀了他。”

    说着,杨愈语音之中已满是悲愤。

    罗经磕头拜倒,哭道:

    “小英雄,我不知道,我……我……我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以……不得以才杀人。“

    “天下苍生?”杨愈闻言,怒火从胸中炸开,他左手疾速按下,将罗经头颅按在地上,右手金钗对着罗经的脖颈用力插了进去:

    “你这猪狗,也敢口称天下苍生?”

    “你这变态,欺人太甚!”说着,拔出,再刺!

    “你这魔鬼,欺人太甚!”说着,拔出,再刺!

    “你这变态,还有人性?”说着,拔出,再刺!

    “你这魔鬼,你去死——”说着,拔出,再刺!

    杨愈感觉手中恶魔不再动弹,他站起身来,看着满手血沫,泪落如雨,口中喃喃呼唤:

    “明空,荷香,明空,荷香……”

    过了片刻,他抬头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明空,荷香,你们两兄妹结伴去吧。明空,希望阴间也有鬼新娘。荷香,见到阿爹阿娘,就说杨大哥没能……守住诺言。”

    说完,一头栽下,扑在地上。

    胸中悲愤折磨着他,让他痛苦难当,直欲晕厥。

    “杨大哥,杨大哥,杨大哥……”

    他晕过去前,耳边似是听到了明空和荷香的呼唤。

    他彻底晕了过去,泪水依然长流不止。

    那金钗落在地上,滚了一滚,停在了他的指尖。

    钗身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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