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点点头。
潘先生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那位留着中分头，说话口音怪怪的男人，说道：“这位是中村先生，今天来栗元是专程带中村先生过来考察项目的，也没带翻译，他们几个都不会日语，要不你待会就陪我们一起去考察吧，给中村先生当个翻译，也省得我一把老骨头一直说得口干舌燥了。”
难怪刚才喝茶时，这个男人直愣愣地举着茶杯，就说了一个喝字，发音还怪怪的。
“好的。”
“小路你还会日语啊！我记得你是中文专业毕业的吧？”李总笑呵呵地问道。
“对的，日语是我另外学的。”
“多学几门外语好！我们公司跟日本业务往来较多，在栗元这个小地方想招个日语专业的不好找，以后就要多麻烦你了！”说着，又举起茶杯朝我碰了碰，笑道：“年轻人，了不起！”
我客气地一饮而尽，甭管他这拍的是彩虹屁还是啥，毕竟是我们总经理。
一顿饭下来，我收到了这辈子最高级别的待遇。一桌看似清高的人都放低身段过来笑呵呵地向你示好的感觉，真的好到飞起来了！以至于我都忘了我今天穿的这一身运动服，坐在这群人中也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似乎并没有人注意我这一身衣服。
走出包厢，我跟在潘先生身边准备去当翻译，还是李总好心提醒。
“小路，要不要先回去换个公司的制服？”
我一脸疑惑，公司有制服吗？我来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秘书忙接话说：“我先送路小姐回去。”
“不用。”潘先生摆了摆手：“我看她这一身挺好！想当年我们老一辈开创这家公司时，就是成天一身运动服，咱干建筑的人，哪天不都要在工地上跑跑，不像现在这衣服穿着都不好活动，反而没有建筑人的精气神了，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李总忙应承着，脸上的笑堆得太急，有点僵。
在场的诸位穿得正式的，瞬间都拘谨起来，几人不约而同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裙边，仿佛穿着不当的是他们而不是我……果然！领导说好就是好。
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走路都带风了。
潘先生说带中村先生过来考察的项目是栗元市政府引进日资的一个重大项目，下午的接待地点是政府定点接待宾馆的会客厅，接待的人是栗元市市高官，还有几个投资建设相关的部委办局一把手领导。
我没想到是这种场合，刚踏进会客厅，我一路上挺直的腰背，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虽然栗元是个县级市，但因为地处沿海发达地区，地区生产总值几乎超过了一部分中部地级市的水平。市政府算得上富裕的。
政府定点接待宾馆虽然不挂星，外表上看起来普普通通，一进会客厅，倒是偌大庄严雅致，墙上大气磅礴的国画，颇有几分新闻里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时用的会客厅的神韵。
跟潘先生站在一起的，就是我们栗元市市高官！跟中村先生交谈的，正是我们副市长！
我站在两人中间。
给副市长配的日语翻译是一位穿着深灰色条纹套裙的披肩长发美女，她画着精致淡雅的妆容，两脚呈T字型站着，仪态挺拔优雅，发音标准流畅。
我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会客厅铺了地毯，没有地缝。
叮！小级君蹦出来了。
“主人，不要胆怯，加油！”
“你这安排的都是什么事啊！”
“主人请放心，我给你安排的日语技能绝对秒杀这位美女翻译。”
“你……你为什么不提醒我穿套像样的衣服？！”
小级君耷拉着脑袋，吱吱呜呜地说道：“主人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你会穿运动服……”
我正要骂它一顿，只见中村先生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赶紧把刚才副市长说的那段话意思完整流利地用日语说了一遍。余光中，我瞥见副市长的美女翻译眼神明显愣了愣，气势好像矮了一截。
领导们在会客厅寒暄了二十分钟，有秘书进来，接着市高官提出一起去参观现场，众人就跟着出去了。
楼下停着几辆考斯特，我作为翻译，自然跟随中村先生和潘先生一起，与市领导同乘一辆车。
这次考察的项目选址在栗元市开发区，是近两年市里新辟出的一块黄金宝地。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领导们后面，众人都穿着深色西装，让我这一身黑色调运动服显得有些扎眼，但凡摄像头逼近的角度，我都小心翼翼地躲开了。
考察参观的过程中，我没什么机会说话，因为市领导基本在跟潘先生说话，问到中村先生的内容，潘先生也代为翻译了。
几位跟在市领导后面的官员，时不时地瞥一眼我，见我目光对上了，又露出礼貌的微笑……大概，他们打心底觉得穿着运动服站在这里的我很奇怪，但又要保持对客人的礼遇。
反正丢人也丢了，我索性四处看看了。
现场看了不一会儿，领导提出到旁边一处会场座谈，于是我们一群人又被领到了一栋灰色石头墙面装饰的大楼前。
我抬头一看，是自然资源规划局，白底黑字的牌匾挂在石头墙面上，显得有些威严。
虽然我从没来过这儿，但这个名字……怎么觉得有些耳熟……这……不是去年开始我们就天天念叨的张大姐的女儿考上的单位嘛！
去年，张大姐的女儿考上公务员，我们整个家属院里的人都知道了，连我妈这个压根不知道自然资源规划局是干什么的家庭妇女，都对这个单位名称朗朗上口。
张大姐的宣传功力，迅速把她女儿包装成了我们家属院里的香饽饽，据说自去年起，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那姑娘比我小一岁，除了幼儿园同学了一次，后来我俩也没什么交集，没想到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我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无形中给了我巨大压力……
平时小区进进出出，我都绕开走，今天在这儿不会碰到吧……
想一出来一出，我正坐在会场琢磨着这事，只见一身着淡粉色衬衫，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