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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局中人2
    北京CBD高级公寓。

    傅哲将两条领带拿出来,问床上正半睁着眼玩儿手机的女孩子:“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女孩子慵懒地用手一指,傅哲笑了笑,按照她的意思,将她选中的领带对着镜子给自己打好了。

    然后扑到床上,亲了床上的女孩子一口,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他现在的女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富美,二十四岁,刚留学回来,对时尚很有研究,他们通过父母介绍认识的。

    以前他基本上不会注重自己服装,去商场买衣服都是人家搭配好的,或者买一成套的,自从有了这个小女友,他的衣服都是她来搭的,也硬生生被她逼地养成了每日让她挑选这个挑选那个的习惯,他很普通的服装也会因为一个小配饰,一个领带,一个夹扣而变得不一样,不得不说他这个女友真是很有眼光。

    今儿有个很重要的投资会议,他一直想投资的一家企业今儿要进入终审评估阶段了,股东们都会参加,他很早出发,想要去办公室准备一下。

    他行到路边,停下车,一身宝蓝西装,从他宝蓝的车里下来走近街边星巴克,再出来准备赶快上车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女孩子叫住了他。

    他回身,见到那个女孩后愣了一下,稍微想了一下这个女孩子他在哪里见过,是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于是他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那女孩咬着下嘴唇,慢吞吞走到他跟前,嗫嚅着:“那个,我刚好路过,看到您了,我就……那个……”

    傅哲看了看手中的表,现在七点半,虽然离开会的时间还早,但是他管不了交通,不知道会不会堵车,只能管好自己的时间,早点到准是没错的。

    女孩看到他有些着急,于是也着急起来,猛地给他鞠了一躬,九十度弯腰,她的长发都耷拉到地上去了。

    周围的人被这一幕惊到了,纷纷锁定了目光,那一身宝蓝看起来很像精英的人,面前站着一个给她鞠躬九十度的女孩,是女友求男友不要离开的戏码吗?

    傅哲也惊了,他不知为何她会作出这样的举动,是新闻上经常报道的那种纠缠骗钱?虽然一时不解,他还是轻轻拉着她的胳膊,想要让她起来,礼貌地问道:“那个,其实我不太记得你是谁了……真是不好意思啊,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那女孩抬起身,眼里居然含着泪水……

    傅哲一时无言。

    “对不起啊,傅哥,我是何淼,去过你们家你还记得吗?季叶琳的……好友,当时的好友……”

    傅哲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很早以前,季叶琳带去他们家吃过饭的姑娘。

    那时,他的女友叫游优。好几年以前了啊……

    “啊~何淼,我记得的。当时我还把你名字念错了,我记得呢,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说着,傅哲心里隐约有些痛,不仅仅是那次,他想起来还有她和季叶琳拦下他的车告诉他那些事情的那次,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不想去提那件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几年也很难熬,对不起啊,傅哥,都是我和季叶琳的错,害的,害的你们……”

    那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了,大概有四年了吧,现在傅哲都快三十岁了,有了新的女友,听到这个话他整个人一点都不好了,毕竟戴绿帽的事情还要被提一次有些丢脸,他脸沉了沉:“那个,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来找我,这消息也会传到我这里来的,那个,我有急事,我先走了。”

    何淼疑惑了一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跑上前:“那个,不知道您后来知不知道,那个孩子可能……是您的啊?”

    傅哲手上的咖啡没有拿稳,直接从手上掉了下去,撒了他白色衬衫,宝蓝外套和皮鞋一团,他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有些狼狈的样子,又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那个,你刚说什么?”

    大概是处于愧疚,大概是处于对季叶琳的报复,何淼把整件事说了出来。

    她和季叶琳不是什么闺蜜,她跟着季叶琳,是因为她对季叶琳好,季叶琳会给她钱和很多东西,那些钱对于她来说,太有诱惑力了,季叶琳一撒手,就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有时候每周要撒手给她好几次,她给的那些东西都是她要攒好久的钱才能买的——她涂过一次觉得色号不好的口红,她觉得粉质太干只试用了一次的粉底液,她不穿的过时衣服,和她觉得已经过时的包包。

    当她发现季叶琳是如此回馈帮助她的人的时候,就跟尝到一点甜头的人就舍不得放下蜜罐一样,她开始对季叶琳顺从、照顾、出谋划策、玩儿到一起,开始当起了她的“闺蜜”。

    季叶琳确实是她的摇钱树,她那时还想毕业了出来找工作是不是也能让季叶琳帮帮忙,因为听说她们家是开公司的。

    随后她发现了季叶琳有一个偶尔会来接她的哥哥,季叶琳对她说那是她四舅的孩子。她当时居然还有一丝念头,她想要靠着季叶琳攀上那个男人。

    随后后来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机会,因为她发现季叶琳对傅哲不是纯粹的妹妹对哥哥的感情,她居然有一些妄念,她对傅哲身边的女人都很有敌意,她对她讲她恨不得他哥哥身边的女人都死掉,虽然是一句玩笑,却也惊了何淼一身冷汗。

    她虽然放弃了攀上傅哲的念头,但是她还是带着意图为季叶琳出谋划策,随后走入了一条歧途,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有多么阴险,当她和季叶琳站在病房外面看着脸色苍白的游优,何淼的手还是有些发抖,她觉得她好像无意间杀了个人。

    她那时想要说一些事情,但是那件事闹得太大了,她觉得说出来后,她无力去承受来自多方的谴责,更无力去承受网络舆论压力。于是她销声匿迹了,她害怕她被爆出来。

    季叶琳找过她,她就躲起来。后来季叶琳看她也没有往外说什么,便不再找她了。

    随着她成长,为人妻,为人母,这份自责感却越来越强。

    她发誓如果遇见,一定要和游优或者傅哲说一声对不起。

    太巧,三年后,就在今早看到了傅哲进入了咖啡店……

    这一切是不是天意?

    傅哲顶着一身被咖啡泼脏的的西服,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听这个女孩子哭着讲完所有的事情。

    他从小山城回到北京后,曾在心里无数遍骂游优是个婊子,现在都悉数反弹给了自己。

    他居然能想到,能猜到,能知道,当游优抱着行苏杭的时候,说出的是那句:“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有傅哲了啊。”

    他想到了行苏杭那天提醒他视频是剪辑过的,图片是假的,但是他没有相信。

    他想到了游优准备的那个礼物,和那个放在冰箱里的蛋糕。

    还有什么……还有自己扇她的一耳光,还有她痛苦扯着自己裤脚说的话。

    游优是很吃疼的一个人,手被门夹了她都面无表情,脚指头磕到柜子她只是抱着自己的腿闭上眼在沙发上休息,手被刀割流血了她不动声色用冷水冲然后贴上创可贴,可是那个时候她却痛苦地拧着眉,叫他不要走。

    他想到了他火急火燎赶到十林度假区,她一蹦一跳跑过来的样子,脸红得像一个桃子,她对他说:“你知道我离过婚,受过一次伤害,我害怕伤害,所以我不抱有任何期待,但是你既然提出来了,我希望,我们认真交往,你是真心,我也是真心,不管如何都要不离不弃,好不好?”

    他知道她刚开始不愿意说“我爱你”,只是说“我也是”,但是有一次,在他们缠绵的时候,她在他耳边很小声但却很认真的说:“傅哲,我爱你。”

    那个时候都是真的,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对他的感情和投入,都是真的。

    她是个色女,是个滥情的人,是个寻求浪漫的人,但又那么专一。

    她说,人一辈子不可能只爱一个,但是选择了一个,就要全心全意对他好,爱是责任。

    他是个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出身优越,却自觉很专一很专情的人,其实他对她打心眼里的二婚,还是有些歧视,他总会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冒出“她很放荡”“她怎么是这样一个女孩”“她对所有人都这么放荡吗”的念头。

    矛盾拉扯着他,让他一边爱,一边恨,然后就被有多爱就有多恨蒙蔽了双眼。

    他如果那个时候,静下来,完全安静下来,回家,等她醒来,安静地听她讲完所有的事情,就算不相信,也安静地摸摸她的头发,远离她一阵子,或许,一切都能改写。

    改写成,她信中说的那样: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会牵着他的手走在她的前面,会将小孩举得高高,或许过几年,他们还会要二胎……

    大街上,一个穿着高档宝蓝西装,被咖啡泼得满是污渍的男人,眼睛发红,哽咽到无声哭泣。

    现在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吧!她应该还在那家奶茶店吧!

    当傅哲第二次进入那个小山城,见到她的父母,她父母见到顶着一身咖啡渍颇为狼狈的傅哲时,惊讶地说:“优优她几年前就回北京了啊。她……都有小孩了啊……”

    那天,太阳好的不像话,游优推着婴儿车在小区的院子里逛悠,找了一块儿有阳光的风水宝地,将婴儿车放在阳光下,一只手轻轻拨动小孩儿的小手,小孩儿咯咯笑,伸手要抱抱,游优懒得抱她,调皮地打着他的小手:“不给抱,自己玩儿”,小孩儿继续咯咯笑,看到那白嘟嘟的笑脸,游优一边捏着一边甜蜜地自言自语:“像谁呢?像爸爸多一些吧,看这眼睛长得这个痞劲儿……”

    不一会儿,小孩看着身后的某处,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小孩儿特有的呆滞疑惑,游优想是不是身后有人,回头望去,什么都没有啊。

    她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小孩又看向她身后,眼睛睁得圆溜溜,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居然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游优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后面有什么?回头,什么也没有。

    她自从有了行苏杭,看鬼片又变得胆小了,小孩怪异的举动让她想起了很多说法,例如,小孩能看得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游优慢慢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她有点心慌,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很多年前清明节脑子一热给自己那还没成形的小孩烧纸的场景,真是当时作死,都成阴影了,现在想来那小孩该有四岁了。她不敢看,赶快推着婴儿车上了楼。

    上楼前,她勇敢地回身看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有,周围的树木,花坛都没有动静,风幽幽吹,阳光一半阴影一半洒在花园里。

    她轻轻地不知道在对谁说:“不要再跟着我了。”说完,自己又打了个冷战仓皇而逃,又是一回作死,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刚刚,游优坐着的长凳的不远处是一颗能把一个成年人都包裹住的老树,傅哲靠在树后,手里拿着一朵刚刚从花坛里随手一折的花,他现在只是定定站着,眼红地摩挲着带刺的花枝。

    他刚进小区,就看见了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在花园里晃悠,那个女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她背对着他坐在长凳上,坐在阳光里,旁边的婴儿车里,那个小孩白胖白胖的,肉嘟嘟的,还没长牙。

    游优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一点都不怜爱,反而像逗玩具一样逗那个小孩,小孩要抱抱,她不让,还轻轻打那个小孩的手,说着“不给抱,自己玩儿”,小孩却也皮实,也没哭,傅哲那一刻笑了起来,这可真的很游优啊。

    那小孩儿不知怎的就把眼光移到自己身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躲起来了。躲了之后随手在旁边花丛摘了一枝花,在树后悄悄逗那个小孩,看着那个小孩咯咯笑起来,他也笑了。

    游优回望的那两眼,他都躲起来了。他想被她发现,却又不想。游优已经有小孩了啊……若是当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的小孩……应该已经四岁了吧……

    不多久游优就把他推走了。

    傅哲在树后站了很久,确保游优已经进了楼里,才慢慢走出了小区。

    楼上,游优手枕在胳膊上趴在窗台,看着楼下花园的树下,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大男孩,手里拿着一朵红色的花,摩挲着,好像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也不知看向哪儿,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独自走出了小区。

    从这里看可以看到小区对面的街上,那男孩上了一辆宝蓝色的车。几年前,游优曾经把菜汤倒在那个宝蓝车的引擎盖上。

    游优挥了挥手,再见啊,傅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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