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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圈子
    这是一个古老的悲剧却被现代人扮演着!

    这是一个野蛮的命题却被文明人演绎着!

    如练资水以她古老而雄浑的劲道穿过巍巍雪峰山脚汤汤东流以她温存的波纹万古千秋的哺育着两岸的儿女她却又像无情的观客白眼着儿女们的喜怒哀乐……

    林嫂又一拐一瘸的来到供销社门口痴呆的望着红红绿绿的行人喃喃自语:“我不怪他是我的命……”玩童手拿假枪又走近她逗道:“谁欺侮你了?我替你去枪毙他!”林嫂只是重复着:“我不怪他是我的命……”

    看上去林嫂少说也有五十来岁年纪只要看那皱巴瘦削的脸呆板黯然的神尽管从其轮廓和气质还能猜想到她青年时期的秀丽温雅实际上她只有四十来岁。《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没有广告的

    林嫂患了精神病!至少大家是这样认为的。可她还能守大门收公私信件还懂得流泪只是常常痴呆着默念:“我不怪他是我的命……”这也就成了她患精神病的证据。

    可谁去体味她的痛楚?

    十六岁初中毕业的林嫂叫霞妹虽没有如霞的花魁之称但端庄秀丽、温柔娴雅;一条清油的长辫拖齐膝弯。她的家也曾得到乡下人的羡慕全家四口都随在中学教书的父亲吃上了商品粮并住在镇上姐姐高中毕业后便招工在化工厂当了会计。霞妹是老满自然是掌上明珠。但天有不测风云虽不善言语但性格固执倨傲的教书匠父亲不知得罪了哪位官爷被赶到了最偏远的山沟里教村小霞妹与没有工作的母亲也在下放声中回到了老家。这悲凉不只属于她一家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乱红飞洒的仲春霞妹随母到偏远山沟里看望父亲。一路上的三分春色二分绿意一分流水给从小受文学熏陶的霞妹以美的享受她早忘却了下放的悲凉被田园的诗韵乡亲的纯情濡染润泽得如一幅山水名画。

    偏远的山沟顾名思义。要走三十余里小路不能说不远与邻县接壤不能说不偏走在沟边的小路上抬头望去天空只剩下了一条蔚蓝色的“公路”真正体味了山沟的风景。

    山村的小学是偎依在山湾的三间土木结构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学生却桀骜得有人从楼上小便到教师床上被赶走的教师不只一二。自固执倨傲的霞妹父亲执教后未经几个回合就被驯服成二十多只绵羊了因此也得到了群众与村领导的敬爱。其中一个刚从部队转业的长得一表人材的阿信对他更是敬重有加并经常到校来与他下棋、闲谈。他还常拍胸脯说:“有哪个小子不听话你告诉我让我去揍他!”真像渭水边的侠士一样。阿信虽然只读了小学却酷爱书本;并经常请教教书匠也就爱他三分了。他还吹得一手好笛子《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吹得和收音机里的一样。家里虽贫却因勤劳红薯米还是没有断过。如此有侠心且勤劳好学的英俊青年怎不人见人爱?只是躲在这深沟里如金子埋在土中一样不出光来。也不尽然做媒的也常登门;当兵前父母定了一个可在三年的戎马生涯时硬被他退掉了。现在三十挂零在山沟里已算大单身汉了;父母急着抱孙儿他都迟迟不肯就范。不是嫌对方文化少就是说人家不漂亮。真是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是缘分吧?偏远山沟里来了个霞妹。

    霞妹母女来到村小立即把零乱的房间、肮脏的校园收拾得有条有理干干净净加上霞妹银铃般的笑语和甜润的歌声使校园春意盎然起来。

    这天晚饭后在队上泡了十来小时的阿信依然精神饱满的左手握笛右手拿书的向学校走来。突然从学校传来了甜润的歌声使阿信的精神为之一振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大凡有缘者头次见面就有被对方某种东西撞击心灵的滋味所谓一见钟情者吧!阿信与霞妹的见面就是这类形情。其时霞妹正低着头在自我陶醉的歌声中搓洗衣服一条青油的长辫潇洒的吊在胸前如玉如藕的手臂有节奏的运动套着红毛线背心的白衬衫映着红勃勃的圆脸灿若霞光。在山沟里突然出现了如此亮丽的淑女如何不让阿信怦然心动?他放下书本绕有兴致的举起竹笛和奏起来。突如其来的悠扬的笛声惊得霞妹抬起头来搜寻当看到左前方离她不足十米远的阿信时心中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颤动。其时一米七二的阿信身着黄军装雪白的衬衣领匀称的露在外面炯炯的目光中是满含智慧的挑逗;尽管没了霞妹的歌声他却还在悠然自在的继续着未完的曲子。

    他正是那个年代少女们倾慕的军人形象不他比一般军人多了一份雅致。霞妹赧然着对他嫣然一笑后继续洗起她的衣服来但再没有唱那似乎含羞的歌了。

    教书匠见了阿信在女儿面前进行了高度赞扬的介绍使霞妹心中又添了几分敬慕。以后你来我往秋波频送有说不完的趣闻轶事讲不完的琐碎闲言仿佛学校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俩长辈也知趣的进房备他的课织她的毛衣去了。

    以后他(她)们便如胶似漆起来以至展到同床共枕海誓山盟。霞妹父母虽对阿信的家景条件是一万个看不起但想到自己的处境与阿信的人品两眼也就一睁一闭的任其展了。

    事物的展虽在客观规律之中却常在人的预料之外。霞妹的一家何曾料想有返迁的一天?并且一些好事也不断的归她家所得?父亲重回中学母亲重回镇上霞妹也被人人羡慕的供销社招为堂而皇之的国家职工其乐也融融矣。

    也许老祖宗的话太讲绝了:福兮祸之所伏。以至正常生活中的细微忧乐也被推入这个周期率中。教书匠又把他的曾经因之遭过打击而受苦十来年的固执倨傲使了出来并使全家形成一个坚固的统一战线加害到孱弱的女儿身上。全家的返迁霞妹的招工使教书匠的身份仿佛提高了八度;他完全忘却了受打击时在山沟里的狼狈与悲凉完全忘却了阿信天天与他为伴的好处;作为一个现代师尊却不懂得这是一个古老而野蛮早该拚弃了的命题却硬要亲自霸蛮的演绎它。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旋:他阿信与霞妹是农粮与皇粮、农民与工人、是地与天的关系;他们只能作为反义词来搭配决不能将薯米参到白米中将黑与白绞和在一起否则于女儿是一种罪孽于全家是一种灾难。

    他开始实施了——

    两口子将霞妹拉到房中父亲先开口道:“霞妹你是我们家的满女把你看得最重。现在你招工了是堂堂皇皇的国家职工再也不能与那穷山沟的阿信混了。”母亲接着道:“霞妹呀我们下放在农村的艰苦你是尝过了的现在出来了就不能再往苦处钻了呀!”

    不知霞妹是继承了父亲固执的因子呢还是阿信的磁场太强她不仅没有答应父母的“好心”的建议而且讲了一大堆理由:什么我爱的是他那个人不是他的地位条件呀;什么现在社会在变化他也能走出那山沟的呀;什么我跟他谈了这么久现在返了迁招了工就跟他断了别人会说我们是嫌贫爱富呀……

    父亲打断她的话训斥道:“真真幼稚可笑!什么爱的是那人不是他的地位条件。自古以来的婚姻都是门当户对。我们没有返迁还犹可现在是堂堂皇皇吃皇粮的一个山沟里的农民如何与我们配得?什么社会在变?农村会变成城市?农民会变成工人?笑话!至于别人的闲话让他说去。没有广告的他不嫌让他的女儿嫁给他我的女儿就是不嫁给他!”

    母亲则是细言的开导:“霞儿你想想看你一个国家职工要嫁到那穷山沟去不被别人笑脱牙齿呀。你是瘸子还是瞎子?是七老八十的姑娘了?就这么找男人不到?霞儿不要任性了妈妈是过来人比你懂得多现在没结婚玩一玩不觉得怎样一旦结了婚要生孩子阿信偎在那样的穷山沟里你把家安在哪里呀……”

    霞妹打断母亲的话道:“他聪明好学会出来的……”

    父亲则怒道:“出来得屁!回来几年了为何没出来?你是要把我们家的脸丢尽是不是?……”

    霞妹却不畏父亲的怒吼她气冲冲的站起来掀一句:“是我嫁给他又不要你们嫁给他碍家里什么事?”便冲出了房门在父亲“你硬蠢得像猪”的怒声中走出了家。

    霞妹并不蠢她不是没有考虑父母的担忧她是深信阿信的聪明好学在改革的时代里一定能混出个模样来;与其跟一个虽然家庭条件好但令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倒不如不成家就这么跟阿信混下去等阿信混出个模样了再结婚。主意打定便涤除了许多烦恼。回到单位但觉心里还有些烦躁便索性向领导请了个病假装着软弱无力的样子走出单位后三步并两步的走完那三十余里找到了她心爱的阿信诉说委屈和她的决心并鼓励阿信奋图强一定要混出个模样来。

    阿信听了霞妹的诉说双手捧住她那红润的圆脸望着那含泪的目光说:“霞妹你的返迁和招工我曾断定就是我们爱情的终结。莫怪你父母的偏见这是中国几千年的沉淀使然这也是他们爱你疼你的表现。纵观中国千百年的婚姻轨迹就是门当户对的循环小数能够走出这个圈子的不是仙人就是妖精如七仙女之于董永胡大姐之于刘海。如果有望族小姐相中了潦倒的书生的也由文人杜撰一个上京考上状元后才得以团圆的故事来如冯兰桂般否则就像杜丽娘与柳梦梅一样只能在梦里或阴间幽会了。要消除这种现象除非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门地差别即现在所说的三大差别。所以你来以前的阿信是一个心灰意懒、自甘堕落的阿信;你的到来重新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种唤起了我快要蔫萎了的灵魂。霞妹谢谢你真的我非常感谢你。我向你保证:我阿信若混不出个模样来誓不为人!即使我得不到你你也会成为我永远的精神支柱。”并告诉她他有一个亲戚在镇企业办当上了主任那亲戚已答应将他弄到镇企业当临时工去。霞妹高兴得勾住阿信的头热吻起来……

    不久阿信果然在镇建筑队当了泥工。霞妹带着喜悦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父母。不过她将“泥工”换成了工人;并想以此作为砝码换得父母天平的倾斜。不料这个顽固的教书匠板起面孔说:“什么工人!他有编吗?是国家职工吗?是吃皇粮的吗?笑话!那也叫工人!他父母是什么人?是老泥脚杆子;他们也捞得国家编到?他们也有帽摘?有平反?有迁返?生来是农民想变成工人休想!除非睡个摇篮翻个身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不要再跟你来往了否则我打断你的脚!”

    这时她唯一的姐姐也在场。她原以为年纪相差不大的同胞姐姐思想容易勾通会帮她腔的所以她特意趁姐姐在场时才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不料姐姐站在父母一边。她说:“霞妹不要太固执了爸妈是为了你好;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父母替家庭着想呀?我们全家人都是吃皇粮的除妈妈外都有工作却找一个农民女婿像什么样?不晓得的还说你有什么缺陷呢。我替你物色了一个姓林某粮店职工是现在最吃香的单位;他父亲是县粮食局销售股的股长家里条件好。只是小林有点瘸那也不要紧一样的能生儿育女过生活。你也有二十好几的人了又谈过爱不能挑人家的长相了。听姐姐的话包你幸福……”

    霞妹不等姐姐说完又气冲冲的站起来掀一句:“你看得起就离了婚跟了那姓林的去。”在父亲“你这是猪话”的怒吼中冲出屋来又找她的阿信诉说去了。

    剩下的父母姐姐三人认为想要霞妹摆脱阿信唯一的办法是把他们隔离开来。于是决定:三人同时拉关系找后门请求县社把霞妹调到偏远山区去并由大女出面严厉警告阿信要他断绝与霞妹的来往。

    果然不到一个月可怜的霞妹便接到调到离家百多里的偏远山区供销点的通知。霞妹火冒三丈的找领导评理领导说是她父母要求调离的;霞妹又怒气冲冲的找父母质问倒被冷若冰霜的父亲训斥了一通并冷酷的告诉她除非跟阿信断了跟姓林的结了婚才把她调回;霞妹只好百感交集的找阿信哭诉。阿信也只能还以相通的泪水并把她姐姐严厉警告他的事也告诉了她。突然霞妹把青油的长辫一摔掷地有声的说:“我不要工作了我们回你家种田去;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阿信忙按住她的嘴道:“别这样说否则我真的罪大恶极了。你家的返迁你的招工是用十来年的辛酸换来的怎么说丢就丢?同我回去种田是不现实的话我便是不同意的。你还是听父母的话我们……”他说不下了便抱着霞妹痛哭起来……

    两人抱着痛哭了一回还是霞妹开了口:“反正我们不能分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要为连理枝’!”她把白居易诗中的“愿”改为了“要”。

    阿信深深被霞妹的真情所染他几乎像脱绳的风筝任感情之风驱使了甚至想到了司马相如式的私奔但理智的丝线把他牵了回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情感而失去了霞妹既得的幸福。于是揩干了泪水捧着满脸泪痕的霞妹的秀脸真诚的说:“霞妹你相信我‘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只管去吧你父母嫌我的不就是我没有国家编吗?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混出个模样来到那时他们干涉也就干涉不了了。”

    霞妹听了阿信的良言带着希望又无可奈何的情绪走向那陌生的山沟……

    这是雪峰山下的一个偏远的村庄但却聚住着百多户人家而且是周围几个山村的农副产品聚散地也就成了供销社设点的地址了。一条只能走手扶拖拉机的左弯右拐七上八下凹凸不平而且是修在半山腰的乡村公路便成了这里货物进出的“命脉”被刚刚实行农村责任制后生活有所改善的农民戏名为“百结纤绳”。确实车行在这样的路上不亚于走钢绳;难怪霞妹第一次乘货车到这里报到上班时硬是晕吐了一夜。

    幸亏几年的乡下滚爬锻炼出了适应艰苦环境的基本功夫没多久也就成了进货卖货的好手。但对阿信的思念却一日浓于一日。一则路程太远二则无人代班上级不准假所以只能把与阿信在溪边的呢喃、月下的亲热、帐里的销魂变为一块一块的巧克力在梦里品尝。可潇潇梅雨空空木屋番番反嚼出的是浓浓愁思。“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村风絮梅子黄时雨”。她不断的念着宋词人贺铸《青玉案》中的句子却把“满城”改成了“满村”。幸好有古人留下的秘方;她披衣而起伏案握笺把如水思念大珠小珠的落到纸中;让绿衣使者把她与阿信的热流传来传去。可阿信的每一字句都如丘比特的金箭射向她的越来越脆弱的灵魂使她日渐憔悴衣带渐宽。

    一日到乡进货回转时突然下起雨来。在“百结纤绳”的路上手扶拖拉机艰难的走着。霞妹虽有过多次的体会但在如此的天气里总是提心吊胆也只有在此时才能把阿信的影子排除在外。可你如何聚精会神要来的意外也是躲不开的。车到半路路基忽塌车带人货翻了下去;幸亏路下三四米处有一丘稻田货物有损人员未亡可霞妹被车子紧紧的压住了右脚;幸亏过路的农夫把昏迷的霞妹送到了医院。

    父母听到霞妹受了重伤百里迢迢的赶来服侍可霞妹只是滚滚泪流不予理睬;父母端的饭她不吃母亲要给她洗脸她不肯梦呓中总是呼唤阿信的名字。她向父母哀求要阿信来服侍她可父母不答应。第二日她便向父母声明不把阿信喊来她就绝食。是母女连心吧霞妹的憔悴多少唤起了他们的些许同情与哀怜竞同意了霞妹的要求。

    听到霞妹翻车跌伤的恶信阿信心痛如煎心急如焚;他来不及寻领导请假只跟同事说了一声便心急火燎的收拾行李借好钱急匆匆的向车站赶但又有一线希望的暖流在心底暗动:“教书匠为何将霞妹受伤的音信告诉我并要我去服侍呢?他们是否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呢?若如此这是天意安排霞妹受伤也就值得了。”

    阿信的出现给霞妹带来了无比的幸福仿佛病情也好了三分。但虽有阿信精心的护理爱情的润泽伤势好得很快右腿的残疾却成了定局。霞妹痛不欲生;阿信却诙谐说:“也许是好事呢这是上帝安排的。我说过‘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想你爸妈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了。”但霞妹没有欣喜之色有的是黯然神伤;她仰望天花板喃喃自语:“这是我的命!”阿信又笑道:“这命不好吗?我觉得我要走桃花运了。”霞妹却平静道:“阿信我成了一个丑姑娘了你会嫌弃的你还是再找一个吧。”阿信哈哈大笑起来道:“嫌弃?我会嫌弃你?笑话!你那么漂亮家境那么好也没有嫌弃过我这个山沟里的泥杆子;你是为了我才到这山沟里来受苦受伤的我嫌弃你还算人吗?何况真正的爱情是两颗心灵的溶合并不被外界条件的些微变化所能改变的。”语气是那样的情真意切尤其那钟情与期盼的眼神令霞妹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举起双手搂住阿信道:“那我们今年就结婚。”阿信频频点……

    霞妹出院后受到县局的照顾又调了回来。阿信把霞妹的话喜滋滋的告诉了父母父母也喜在心头忙商量着准备儿子结婚的事项来。

    以后的几个月似乎过得很平静。阿信父母为儿子的婚事紧锣密鼓的张罗:筹钱、办家具、买猪。他家乡的人和亲戚朋友不久都知道了他要结婚的事。霞妹不久也上了班她没有将自己结婚的决定告诉父母;她深知父母的固执怕弄巧成拙。教书匠夫妇呢似乎对霞妹宽容起来没有干涉他们的来往。今年的结婚似乎没有大问题。

    但乡村的婚事讲究“三茶六礼”阿信父母坚持要过过礼并要阿信把请八字先生看的吉日通知对方阿信只好找霞妹商量。霞妹屈指一算离结婚日子只有二十多天了觉得该告诉父母了并决定先由霞妹去探一下口气。

    这已是深秋的日子太阳却很刺人。霞妹特意买些父母爱吃的糖酒怀着疑惑忐忑的心情一拐一瘸的向家里走去。一路的同情的目光和惋惜的叹气又使她产生了自卑和彷徨的情绪她几乎要打转了可阿信那钟爱的眼神期盼的目光的合力又把她推往前行。

    今天是星期六姐姐也要回来。霞妹又称了斤多瘦肉和一条鲤鱼;母亲见了舒眉喜曰:“霞妹越来越晓得孝敬了。”霞妹强装娇容道:“孝敬父母是女儿的本分呀可父母也要替女儿作想呢。”母亲笑道:“我哪一点没有替女儿作想呀?”霞妹嗔道:“你女儿多大了?二十四五了。”母亲道:“我知道女儿想郎了姐姐给你找的小林我也调查过确有一个好家境人也聪明能干只是脚有点不方便你不也……”母亲自知失言突然停住了。一股酸泪突然从霞妹的眼里流了出来滴到了嘴里……

    晚饭时霞妹还是郑重的向父母姐姐宣布:“我已决定这个月跟阿信结婚阿信父母把吉日都定好了。”

    它像一个炸雷惊动了满山秋叶又如一声抢击捅破了一窝马蜂。父亲先难:“什么?你还要跟那小子结婚?手还没有跌断是不是?”母亲接着道:“你真蠢呢!他家有金子呀?他爸是县长局长呀?一个农民老壳你就这样舍不得?你是要把父母亲气死是不是?”姐姐也帮腔道:“霞妹你真是死脑筋!现在哪个不替自己作想?什么爱情爱情拿来吃得、穿得、用得?你呀还是听父母、姐姐的话包你幸福。”

    可霞妹固执道:“除了阿信我谁也不嫁。”

    “笑话!”教书匠一拍桌子怒道:“我养得你大就吞得你下!我看你再跟那小子来往我就打断你的脚!”

    霞妹不畏父亲的震怒说一句:“我就到他那里去!”起身便走。

    这一下真的惹怒了教书匠他一把抓住霞妹的长辫一边怒道:“你不听话看我不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一边向房里拖去。母亲成了帮凶:“你这东西是没打得拖到房里狠狠的揍一顿再关起来看你如何跟那农民老壳去!没经我们同意他们就定结婚吉日哼!我看他们跟论谁去结婚。把她关起来!”姐姐也入了伙:“把她的衣服也脱了看她如何出去。”

    可怜无助的霞妹被恶如蛇蝎的父亲拳打脚踢得青红紫绿;又被毒无人性的母亲姐姐把衣服也脱得只剩裤头;三人又将窗户钉好搜出房中所有的衣衫把个气息奄奄的弱女子狠心的锁在房中。

    霞妹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企图翻身起来全身痛疼难忍;想到平时视自己如掌上明珠的父母姐姐竞也如此凶残的对待自己第一次觉得世上是如此的可怕可恶。她真的想到了死认为只有死才能解脱一切的悲凉苦难和恩怨;可她又不甘心她还没有尝够人世间的温暖美妙啊!她的阿信还在等她回话她还没有听够阿信的铮铮誓言绵绵情语没有看够那蜜人的目光、摄人的眼神;还没有享受到小家的温馨小宝贝的微笑以及第一声叫妈妈时心头的慰藉。她觉得肚子饿了偏过头来现了床头盖满鸡蛋的一碗饭可一想到这是折磨自己的父母们弄的便心头火起一手将它掀翻在地。如此的心灵搏斗不久又昏昏睡去了……

    这天夜里阿信总觉得烦躁难忍。打开书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阿信为实现自己的诺言空闲时总一个人关在房里刻苦学习初中、高中课本他早已自学完毕;现在国家设了自考大学他一下就报四门课程想争取两年拿到大学文凭。“天生我才必有用”阿信坚信社会的变革会朝着合理的方向展报纸上不也在议论“铁饭碗”的弊端么?所以他学习的劲头越来越大连走路、吃饭都一本书或笔记本拿在手中。许多人说他成了书呆子只有师傅另眼相看。在他一生带的徒弟中最看得起的就是阿信他认为阿信最有前途不会与泥浆滚一辈子的以至他曾请人做媒想把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他的爱女玲玲确也生得丽质评身材面貌要比霞妹俏三分高中毕业后便在建筑队当会计对阿信的自学有过许多帮助对阿信也一往情深。在阿信的眼里玲玲却是一个太泼辣缺少温柔娴雅的女人;甚至他跟挚友开玩笑说:“玲玲式的女人做情人ok做妻子not。”何况他的情袋早被霞妹装得满满的所以他始终未被玲玲越过雷池半步。但他有一个不知不觉的习惯遇到心烦意燥时就喜欢往师傅家跑打打扑克说说笑话以解闷消愁。白天要霞妹去试探她父母的口气按常规天黑前会来回信的可如今已过十点还杳无音信难怪他烦躁难忍了。他合上书本锁上房门又向师傅家跑去。

    第二日阿信到供销社找霞妹她同事说她请了假;他又找她的领导问缘由她领导说是霞妹的父亲来请的假说是有什么急事到南京去了。

    疑惑与悲凉如乌云般在阿信心中升起。他不相信霞妹会违诺但懂得教书匠的心黑不知道他的霞妹又会遭到怎样的灾难!他平常最不喜欢到霞妹家去的可此刻却急如星火的向霞妹家跑去。

    距霞妹家还有百来米时见霞妹的母亲急匆匆地朝阿信赶来;还隔好远她就如母狮般的吼道:“你这狗崽子癞哈蟆想吃天鹅肉?我霞妹被你害得好惨你想害死她呀?你再来缠她我就要人打断你的脚!”

    阿信不管母狮的吼声只想弄清楚霞妹的去向:“你们把霞妹怎么样了?”

    “我们把她怎么样了?你管得着?她是我的女儿!我告诉你她跟小林到南京旅游去了。狗崽子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个农民老壳你配跟霞妹结婚?你哪一点比得上小林?你能识相还有人性的话就再不要缠我霞妹了我给你磕头烧香!”

    阿信本不善骂架吵嘴的在如此泼辣的母狮面前更是苯拙如木偶了。他虽然深知霞妹不会违诺的却晓得自己在霞妹父母心中渺小的地位;他也听霞妹介绍过姓林的优越的家境一种悲凉、愤懑与傲然的复杂情愫撞击心头。尽管霞妹的无助哀怜的幻影还在脑际闪烁他还是猛然回头跑回自己的房中让酒入愁肠化着苦楚从眼角流出……

    他哪里知道霞妹此刻的身心也在如火煨汤煮般的遭受煎熬呢!

    霞妹第二次醒来时房内已射进了束束阳光;身上的伤痛似乎有所减轻但腹中的饥饿加剧起来。她吃力的翻身坐起见床头放了一瓶红花油一碗瘦肉汤和白米饭一种杂乱的情感油然而生:生我养我的父母仍然是痛爱自己女儿的可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的女儿呢?她冷静的思索起来。突然她想到了阿信的“门当户对循环小数论”可是破旧立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肆虐新社会成长起来的儿女?但她一想到“地位”这个千百年来斩断过无数男女情缘的毒剑心中就有些颤栗。不是吗?父亲说的是皇粮与农粮工人与农民城市与农村的巨大差别不是客观存在么?多少对在下放期间结成的情侣甚至成了家生了小孩者待返迁之后不也是各奔东西造成离异或离婚的悲剧?与其因浪漫而结合又因地位的差别而分离倒不如承认现实让人生敷衍了事。要我跟阿信到农村去过一辈子也是从未想过的;虽然说过与他一起去种田的话但那只是一时的冲动。这样一想来她居然原谅了父母的野蛮行为自己也几乎要退缩了。可是阿信的强大引力又使她作不出扬镳的决定;社会的变革阿信的劲头那希望的星光总在远处的高楼闪烁她真的进退两难了。肚子里的叽叽咕咕提醒了她她必须吃点东西了。饭后她想出去可门被反锁着窗户也是钉实了的她只得躺回床上又进入那进退维谷的境地……

    阿信的母亲特意从乡下赶来问过礼的音信阿信把实情告诉了她。母亲蹬足道:“这怎么得了?我亲戚也接了的。他们如何这么不通情理?”

    “妈您别急。”阿信安慰道:“我保证你有儿媳妇婚礼如期举行。”

    “好好这就好!”母亲像卸下重担似的又上街买了些糖果类回家去了。

    阿信那有如此的把握?只不过宽母亲的心罢了。他等了两天仍然没有音信于是他请人去打听消息劝说霞妹父母也没有结果。最后他请师傅拿主意。师傅却说:“死了张屠夫就吃连毛猪啦?他们一个教书匠一个供销社职工翘什么尾巴?他们看我们不起我们还瞧他们不来呢。阿信不要愁我把玲玲给你看他们翘到哪里去!”

    做工的人是直性子。当天晚上师傅就当着玲玲阿信的面说了许配的事。玲玲知道近来情况所以乐不可支;阿信只能无言以对他不能拒绝师傅的美意损害玲玲的自尊他只盼望霞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

    五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阿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六天上午突然接到封信居然是霞妹的信!他急忙拆开一行行清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阿信:我们的事完了!那天我把我们准备结婚的事

    告诉家里后被狠心的父亲打得青红紫绿又被黑心的母亲

    姐姐脱光了衣服……

    “啊霞妹……”阿信的泪水不由得滚了出来。

    ……她们还把房里的衣服都搜出去了又把窗户也钉实把

    门反锁了让我这个无助的弱女子在房里孤独的呆了五天。

    她们还天天逼我给你写绝交信说如果不写就永远把我关

    下去如果你来就要打断你的腿。阿信你说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跟小林结婚的日子他们也已经定了……

    阿信看不下了他的心仿佛在撕扯着在流着鲜红的血。他没有考虑到霞妹父母竟有如此的蛇蝎心肠;他理解霞妹的处境为自己的低微的地位而悲哀为自己的无能而痛心他认为要解脱霞妹的苦难只有同意绝交尽快跟另外的女子结婚。当晚就接受了师傅的许配。

    阿信与玲玲如期举行了婚礼;不久霞妹也嫁给了小林而成了林嫂。

    都说阿信换强了因玲玲的相貌比霞妹俏三分。可哪里知道阿信的痛楚?结婚不久玲玲的泼辣劲就泄出来了。她不仅给阿信约法三章:不准偷女人不准藏私房钱不准喝酒(这些阿信都能接受)而且常常讨厌阿信的亲戚朋友对阿信的父母也常常说三道四;更有甚者有一次趁阿信出差之机她竟撬开了阿信经常锁着的箱子翻出了霞妹以往跟阿信写的恋爱信件她不仅骂骂咧咧的把它们全烧了还跑到供销社对霞妹大骂一通:“骚货”、“臭表子”、“勾引我男人”等等恶语使得霞妹当场便气昏过去;阿信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未喝上一口冷水又被她糊里糊涂的吵骂了一顿。阿信都忍了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第二年信用社公开向社会招收职工阿信考了全区第一被正式录用为国家职工;不久因写了一篇《农村信用社的现状与前景》的论文获得县社领导的青睐 竟然调到县社破格提升为信贷科长;后又自愿下海如今是一个拥有五千万资产的公司总裁了。

    都说霞妹换强了谁知她的命运是如此之惨。那个小林是个心胸狭窄的赌棍恶魔他有过老婆因此而离了婚对霞妹动不动也是拳脚交加。听说霞妹遭了玲玲的谩骂他不仅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还严加拷问那些话语的真假。不久便听到了林嫂得了精神病的消息因为她站在柜台成天只是呆望着不知道卖货;只要有人提起阿信的名字便泪流满面接着便喃喃自语:“我不怪他这是我的命……”

    有人问起霞妹的父母是否后悔他们说:“是阿信不要霞妹呢。”真是可恶的谎言。

    前年化工厂倒闭了霞妹的姐姐只好摆地摊为生。

    人们说:“这些都是报应。”

    实际上也不是科学的话……

    ( 爱的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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