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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忧伤
    这是个星期六的早晨龚婵娟已经是第三次敲响自家卫生间的门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wwW.广告)

    门从里边被倒插了雷平在例行他每天必须的“出口”大事。雷平在这方面表现得非常坚定按他自己的话说那怕是有人拿刀搁在他脖子上他也从容不迫把那事进行到底。

    雷平是前乐川地区雷副专员的继子和前劳动局长奚美芳的儿子。除了懒散一点和贪杯一点他并没有太多的其它毛病。就是懒散和贪杯也是别人给惯出来的。在雷副专员家一切都有保姆侍候着还要他勤劳干什么?上学期间处处有老师护着同学敬着打扫教室时连扫把子也不让他摸一下;初中毕业后正赶上上山下乡的高氵朝他倒是想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转转可当时继父还在部队并当着军代表雷平的这点权利也被“优待”掉了而取而代之的是招工进厂。乐川重型机床厂当年是全地区第一大厂雷平又被分在最有油水的营销部门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重型机床别提有多紧俏多吃香了想早一天拿到产品的客户们求爷爷告***哄着他天天拿革命小酒把他灌着拿革命香烟敬着把他的酒量和烟瘾都给培养出来了。

    可时过境迁造化弄人。到了上世纪末机械工业渐渐衰落一批批职工在焦虑、恐惶和无奈中下了岗。雷平因为有继父和母亲罩着虽然已经营销不了什么却能稳稳地坐在那日显萧条的办公室里继续抽烟;可金工车间的五级车工龚婵娟却在第二批下岗名单中名例前茅。那一天龚婵娟回到家里一边掉泪一边唠叨她担心一对双胞胎儿女的学费无着担心一家四口日后的生活艰难继而又怨怪雷平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雷平烦了说:下岗女工别流泪挺起胸膛露出背夜晚直奔夜总会有吃有喝有小费。龚婵娟本想让雷平去找找老爸老妈让他们挥点遗权遗热给她重新弄个饭碗;可雷平的几句顺口溜噎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小敲厕门久不开把个袭婵娟急得心如猫抓。他们家住的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职工房一楼又被乱七八糟的街道厂、菜市场包围着脏、乱、差、腥自不必说因为地势低洼一下雨就往屋里哗哗灌水大白天也得开着灯。人比人得死她的闺中女友、老同学、老工友应双馨却一步一个台阶三跳龙门跳成个正处级干部玫瑰花园的机关房光是卫生间就有两个而且哪一间都比婵娟家的卧室体面。

    而龚婵娟家的卫生间小得连屁股都转不过来雷平长时间地占着她和儿女就什么也别想干了。袭婵娟的耐心到了极限她把厕门敲得嘭嘭作响嚷嚷道:你有完没完?就是个难产儿也该生出来了!双馨两口子马上就要到了我连脸都没地方洗!

    终于响起了冲水声接着是雷平的嘟哝声:一个下岗职工倒比我上班族还忙……

    委屈、愤怒一下子充填了龚婵娟的胸臆她勃然大怒道:下岗职工下岗职工有你这样的丈夫我不下岗才怪呢!

    厕门的插销终于响了龚婵娟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雷平被挤在里面却背着身子往水箱下面藏什么龚婵娟眼尖一下子就看见那是瓶喝了大半的“古越陈酿”。她气急败坏地嚷嚷:雷平你不是人把我招待客人的酒都喝了!怪不得天天早晨躲在里边原来都在灌黄汤!

    雷平知道今天完了他慌慌张张地抓起酒瓶连饭也不吃拔腿就跑了。

    龚婵娟真想大哭一场。一想起双胞胎儿女上学要迟到了就把哭的念头压了下去。欣欣已在厨房的水龙头上接水抹了脸带着满脸的水珠在扒泡饭。欣欣总是这样只要是父亲占据了卫生间她就这么用手接水抹脸;而向荣还蒙着被子睡大觉呢都上高三进入高考冲剌了向荣还天天睡懒觉活脱脱一个雷平的影子!龚婵娟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说懒虫懒虫你也不用读书了给你根棍子讨饭去!

    向荣懒懒地揉着双眼起了床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小饭桌嘀咕道:又是泡饭又是泡饭我都要吐酸水了。他把书包一拎抓过桌上的两枚硬币说:我到外边吃去。婵娟喊住了他让他把那个空了的煤气罐提到楼下去。向荣嚷嚷道:欣欣是姐姐凭什么不叫她干!欣欣怕妈妈生气就推着弟弟说:走走上学去吧我干就我干好了。说着纤弱的姐姐就提起煤气瓶一挪一挪地出了门。

    龚婵娟叹了口气匆匆扒了泡饭就开始收拾屋子。屋子小不好好整理一下客人来了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忙着门就被敲响了。开门一看只见洪大海一人就问:双馨呢?大海笑着说你眼里就只有双馨没有一点点我?婵娟忙说哪敢呢大主任!只是昨晚听双馨的口气好像是要来的;――别脱鞋别脱鞋我这个破家还脱什么鞋!说着一把拉了洪大海进屋。

    洪大海是大型机床厂金工车间主任金工车间原来有三四百号人婵娟和双馨都归在大海的麾下。大海身板壮实形象光辉当年文化馆一画匠还专门拉他做模特画工人阶级。洪大海性格憨厚待人实在技术又是顶尖的所以工人们都服他。龚婵娟刚进厂时磨刀不行她自己的师傅在这方面很留了一手还是洪大海手把手的教会了她。

    洪大海在龚婵娟自做的土沙上坐下沙的旧弹簧是捡来的显然弹力不足让大海陷进去就没能弹上来。

    大海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说双馨送给你的。婵娟接了过来看看全是她不认得的洋文问什么呢?大海说香水上月她从巴黎捎来的。婵娟想自己都四十出头了什么化妆品都没有用过而双馨连香水都用法国的心里便一阵酸。却转过身把雷平的一包香烟扔给大海又找打火机给他点着。婵娟问双馨在忙什么呢?双休日也没点空闲?大海吐出一口烟说:人家忙着复习功课好像又要参加什么考试了。婵娟的心又酸了一下酸酸的心里便飘出几句歌词:你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下的泥云和泥两者有距离……

    现在看来她和应双馨何止是有距离应该是相隔千万里了。她觉得自己还不是田野上的那种芳香的、有生命的泥而是被踩在生活最底层的尘泥。她又想双馨不但和她相隔遥远而且和大海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了。

    两个人忽然都没有了话。外头嘈嘈闹闹的可屋里却显得很静不知怎么的婵娟的脸红了四十一岁的婵娟红了脸还很好看洪大海就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有烟雾飘渺着洪大海就多看了龚婵娟几眼。

    其实龚婵娟早就料到应双馨是不会来的。并不是说双馨一阔脸就变而是两人的确没有共同语言了。应双馨为人还真不错尽管都做到市旅游局局长了却从没在老同学面前摆过架子;相反龚婵娟有什么困难她总是倾力帮忙比如前年欣欣和向荣上高中的事按学区划分他们该属于最差的一所中学;可如果要进重点中学那么每人就得缴2万元的“跨学区赞助费”4万元对龚婵娟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她也只能听天由命让姐弟俩上那不景气的学校了。还是欣欣机灵她说妈你找找双馨阿姨吧。后来还真是应双馨出面托了人没化什么钱就进了全市最好的中学。

    龚婵娟和应双馨是在同一个杂院里长大的少小时差不多是形影不离的伙伴。文革中期双馨那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母亲莫明其妙地被打成反革命在自己的值夜室里喝来苏儿自杀了。双馨从此被打入另册受尽了欺侮和凌辱可婵娟从来都没有瞧不起她。在婵娟眼中双馨太漂亮了尤其是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像神秘的潭水深不可测;稍长双馨读书成绩是全年级段最好的背毛主席语录从来没有被卡住过又无师自通的能歌善舞。

    长大了龚婵娟也出落成美人儿只是和应双馨的味道不一样罢了。应双馨五官非常精致皮肤是那种贵族的细白身材窈窕得稍显单薄举手投足高雅而冷峻;而龚婵娟则唇红齿白目光灼灼胸脯鼓得老高衣服的第二个扣子从来没有安分过浑身散着春草般蓬勃的气息。

    她们俩都没能上成大学。龚婵娟初中毕业就被父亲拉去一块儿卖螃蟹了而应双馨却顶着重重压力上完高中。那一年母亲的平反已了然在望她也积极地参加了高考。北大录取通知书是和母亲的平反通知书同时到达的大悲大喜的父亲大喊一声整个身子却慢慢地萎了下去。父亲中风了双馨上不成大学把自己美好的前途消磨在父亲的病榻前。

    也就在那一年的冬天两个好友一同进了大型机床厂又一同分配在金工车间。这么一对丽人在平头土脸的女工群中是怎样的鹤立鸡群啊。那一年劳动局长奚美芳到大型机床厂来挑选儿媳几个车间一转专员夫人的目标就锁定在她们俩位身上。“政审”这一关双馨被刷下来了奚局长考虑到政治运动的反复性三年五载的双馨母亲的问题可能又会被翻转过来;再说她的儿子也不可能去伺候一个中风的病人所以她便选择了龚姓女孩为儿媳妇。

    当时洪大海正单恋着龚婵娟因为腼腆那层薄纸就来不及捅破。婵娟又年少不经事正在尽情地享受青春和美丽。猛丁地把个雷平推到她面前来就不知所措了。“大院子弟”劳动局长的儿子那毕竟是很有诱惑力的;可雷平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又长又瘦的马脸又黄又黑的烟牙身板子单薄得像颗绿豆芽;多少年后婵娟也弄不明白好人家怎么会养出这么个蔫儿子来!

    最后为这桩婚姻拍板的是卖螃蟹的老龚。他说囡啊万般皆下品惟有做官好;专员家看上你是我们老龚家的福份到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去吧。老龚老婆腊黄着一张脸质疑说:你又没碰过当官的半个脚趾头儿怎么知道到他们家就不受苦?老龚说你不是都怨我给你们吃死螃蟹?你知道活螃蟹谁吃?――当官的!还不要自己掏钱总有人买了给他们巴巴地送了去!囡儿到了他们家还不成了天天吃活螃蟹少奶奶!

    龚婵娟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有五个弟妹。母亲这时候的肝病已经很重了整天泡在药罐罐里一家人日子过的紧巴巴的。龚婵娟不是嘴馋希罕活螃蟹她是真的替自己一大家子人犯愁。父亲乘机说你是个孝顺囡儿嫁到雷专员家进出行署大院谁不高看你三分?还有一个当劳动局长的婆婆往后弟妹们的工作就有指望了。

    憧景着美好的将来肩挑着全家的期望龚婵娟成了雷专员的儿媳妇。可是她仅仅在行署大院吃了一顿饭并没有在那儿住过一晚。专员有前妻生的一对儿女还有和奚美芳结婚后生的一个小儿子他们并不喜欢雷平当然也不欢迎这个儿媳妇了。劳动局长拿出一对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已经有点退色的绣花枕头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她说:陪着我儿子好好地白头偕老吧!

    一晃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来龚婵娟算是尝够了这个婚姻的酸甜苦辣。雷平品德不坏他不像某些搞营销的人一样损公肥己也没有泡妞眠妓包二奶那些花花事儿还从来不打骂老婆孩子;这在当今的男人中应该算是难能可贵了。可是他完全是个甩手掌柜对老婆漫不经心对儿女不问痛痒更别说提携龚家的弟弟妹妹了。你让他去大院一趟简直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哄着骂着拖着他过去了你让他求求爹娘他却怕被割走舌头一样金口不开。那年秋天婵娟母亲肝癌晚期疼得死去活来让雷平去找几支杜那丁他不知到哪里喝得酒气熏天两手空空的回来更没能在岳母床前陪上一晚半天的。二十年来家里事无巨细都是龚婵娟一手打理比如下水道堵了要找个人疏通呀比如向荣闯了祸老师叫家长去训话呀就连雷平自己胃疼要找个好医生、出差时丢了票据不得报销等等都得龚婵娟出面想方设法;这和婵娟嫁他的初衷大相径庭让她觉得奚美芳是把一个包袱甩给了她。

    今天龚婵娟是约双馨两口子来讨主意的。昨天她从父亲那儿拿了几个大闸蟹又咬咬牙买下两瓶古越陈酿准备好好招待一下老同学。下岗都好几年了她给罐头厂洗瓶子给蜡纸厂糊盒子给算盘厂串珠子东颠西跑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双馨见多识广人头又熟婵娟想通过她找份像样的事儿。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古越陈酿叫雷平给偷喝了双馨又来不了。

    说着日子的艰难龚婵娟眼圈一红泪水就下来了洪大海心里很难受他恨自己当初脸皮太薄生生的把娶她的机会给错过了。他真想搂着她替她抹去泪水。可一想到双方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心里就有了障碍。他把眼睛落到窗外的小院子里那里放着些杂物和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这个院子虽然才八、九平米但到底是婵娟家的。当初分房他们要的一楼也就图这个院子还可派些用场。

    洪大海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婵娟说:鱼有鱼路蟹有蟹路我们机械工人就走机械的路吧。你这五级工荒废了也可惜我给你出个主意在这院子里搭个棚买一台二手车床找些零活加工好歹能维持一家人的嚼谷。龚婵娟说:喏大个大型机床厂都没工做了我到哪儿找活儿去啊?洪大海说大船掉头难你一台小车床修修补补的活总归是有的――王光昌办了个起锚机厂小产品还得找外加工呢。

    三天后一台半旧的老式车床搬进了刚刚搭成的简易的工棚。雷平过来看看耷拉着眼皮说: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厂里那些精密机器都在睡大觉呢你们还弄来这背时货占地方!

    龚婵娟没理他顾自和洪大海在工棚里调试车床。雷平这一点很好不管婵娟和什么男人在忙乎什么他都不会小肚鸡肠疑神疑鬼他也懒得小肚鸡肠疑神疑鬼。拉电线的时候出了点麻烦因为装变压器、接三相电是要经过几道审批手续的。婵娟喊了几次雷平雷平的眼睛正盯着电视机里的武打场面他摆了摆手说这麻烦你自己找的还是你自己想法子吧。婵娟气极了当着洪大海的面就嗔他:什么都我自己我自己要你这丈夫干什么?雷平涎着脸说你能干呀能者多劳嘛!最后还是洪大海出面请人嘬了一顿算是把事情弄妥了。

    当车床隆隆转起来的时候当铁屑打着卷儿飞扬出来的时候当千分尺出悦耳的嘀嘀的声音时龚婵娟长长地吁了口气因为她终于找到了那种久遗了的、得心应手的感觉。

    自从当了乐川市旅游局长应双馨好像从来就没有空闲过。一般是等她回到家里洪大海把一切都弄得熨熨帖帖了双馨便可以一门心思地做她的旅游功课。有关旅游的资料她看得很多也表过几篇颇有见地的文章在同行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可这两天大海回家都很晚。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双馨的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却问:都在忙什么呢?大海老老实实地说:在帮婵娟调试机床呢。双馨又问:都弄好了?大海答弄好了。双馨又问业务不成问题吧?大海答不成问题。双馨说那就好。接着又说:刚才舒心打电话来了他要去军训明儿你给他寄点钱。

    双馨懒得管钱她的工资卡和奖金、补贴什么的一古脑儿全扔给丈夫。按目前的来看大海的收入连双馨的零头都没有可大海要请工友们喝两杯或要给乡下的穷亲戚一点帮助什么的总是自主权得很这一点让他在人前大长了面子。

    舒心是他们的儿子在北大这个秋天刚上大一。舒心综合了父母的优点聪明、帅气更难能可贵的是自律能力很强一点也不要父母操心。他读书特别好初中时还跳了一年。这样的三口之家洪大海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双馨继续看她的书。大海就退到外面的那个卫生间洗潄。双馨有洁癖里面的那个卫生间留给她专用。洪大海把水龙头开得哗哗的响让骚动的水流直击他压抑的身体。一个车钳刨铣无所不精的八级技工一个大厂大车间的主任一个厂领导和职工心目中的顶梁柱子一个身前身后不乏女工青眼的汉子他应该是很自信很自负的啊。

    可是他一回家就觉得压抑。那压抑是随着双馨的年年“进步”而递增的。可二十年前双馨是多么的孤独无助啊。

    那年袭婵娟结婚后厂里头号剌儿头王光昌便讥讽婵娟是“高干专用”。总结了好姑娘被人横刀夺爱的教训王光昌们对应双馨起强烈的进攻。双馨的机床边总赖着一帮年轻人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双馨下夜班时争先恐后有的是保驾护航者后生们还为这个美差明争暗斗。可双馨并不想和谁走得太近她的心气高着呢三千多人的大型机床厂并没有一个让她看得上眼的再说她不甘心当工人一辈子所以并不打算把自己早早嫁掉。

    一个烟雨蒙蒙的午夜硬是要送她回家的王光昌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好像是为了保持平衡他一把抓住了双馨的胸部。双馨几乎想都没想扬手就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几天后厂里便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双馨步婵娟后尘也是个“高干专用”;王光昌却当着全车间工人的面张张扬扬地说:高干专用个屁!她被我都用过一百遍了。

    双馨奋起力争可只能越描越黑。她跑到厂长那儿诉苦厂长是王光昌的酒友他说:你们两个人的事领导怎么分得清楚?双馨羞愤欲死真想和王光昌拼个鱼死网破。可一个弱女子哪里是根深叶茂的无赖的对手?这时候她老爸快不行了她一边筹钱给老父做最后的抢救一边四处张罗父亲的后事。她跑一次医院王光昌就告一次刁状那厂长就把她喊去狠克一顿。她觉得自己心力交瘁了甚至想像母亲一样喝来苏儿一死了之。

    大海就在这时挺身而出。他压下了闹事的王光昌又主动到医院去侍候老人他喂饭喂水端屎把尿把个双馨感动得痛哭流涕。

    一个月后大海就以准女婿的身份调动了一切关系给老人体体面面的下了葬。

    当年的双馨可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当“官”。她只是爱读书憋着一股劲的读书而已考上了北大而没有上成学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结婚后她马上怀孕了接着是生儿子哺乳这一切都没能挡住她读书的执着。后来区里招考干部还是雷平和婵娟怂恿她去试试没想到一试就“中”了。

    应双馨在区旅游局副局长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又考上了乐川市旅游局副局长几年之后又被扶了正成了局长。可以说双馨是一路顺风向上攀升。双馨的地位变了工资高了新房分了出入有小车了;而龚婵娟她们却下了岗洪大海是个骨干虽然还留着却守着一大堆设备三天打鱼四天晒网。这种反差连白痴都感觉得出来王光昌就常在大海的耳边聒噪:傻大个子当心你那位“休”了你啊!

    莲蓬头的水温暖而温柔。揉搓着身体洪大海有种本能的冲动。心想双馨什么都好就是床上那事太不积极十天半月的也难得配合他一次。每每遭到拒绝他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恶劣。至于双馨会不会变心“休”他他才一点也不担心两口子之间真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难道会没有感觉?

    电话铃响了起来湿淋淋的他拿起卫生间的话筒时现双馨已在卧室接上了。

    “温江大侠。”对方报上家门“双馨你在干嘛呢?忙着解放全人类?”就凭这底气十足、无顾无忌的腔调大海就知道对方是温江市旅游局局长郑京生。没有广告的只听见双馨俏皮地回答:只有郑大侠老是在想着解放全人类我可是盼着全人类来解放我呢;――说有什么重要指示?

    按理大海该挂上话筒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握着不想松开。又听得郑大局长说:听说你们打上翠屏山那双笋峰的主意?双馨说郑局可真是耳聪目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对方又说:告诉你小双馨双笋峰地处两市之界有你们乐川的一半也有我们温江的一半啊!

    接着两人就争起来了一个说对方横刀夺爱一个说你去看看本省的“界图”。完全是工作上的事大海在心里怪自己多事想把话筒搁回去又怕那“嗒”的一声让双馨听见只得耐着性子听他们嘻嘻哈哈的枪来戟往最终达成“联合开”的意见。

    裹着浴巾大海进了主卧室见双馨侧卧在床上虽然手里还拿着书本可脸上的兴奋却是掩饰不住的。大海想这个人一提起工作就热情万丈如果能使出一半的、哪怕是三分之一的柔情来待我就好了。

    双馨的卧姿很美起伏的体形犹如被风塑造过的沙丘柔和的灯光使她的脸显得格外年轻精致的五官简直妙不可言。认得她的人都说她是他们见过最美的人儿什么巩俐什么周迅、章子怡在双馨面前都逊色多了!

    而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他真是艳福不浅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浑身的血液不断升温浴后清新的气息让他坚强让他自信他倚着妻子躺下一只手便向妻子的内衣探了过去在她的胸部游走起来。双馨皱着眉头说干嘛呀你!大海说你说我干嘛?继而就加重了手的力度。双馨用肘子推了他一下这不轻不重的一推更激了他的欲望他一翻身就上了双馨的身体然后用自己的热唇去索要妻子的柔唇。双馨晃着脑袋说不行今晚我没情绪。大海说刚才的情绪不是很好吗?双馨说彼情绪不是此情绪。大海的温度冷却了不少怏怏地说你什么时候有情绪?我们都半个月没……双馨不由分说把他推了下来说没情绪就是没情绪。又伸手把台灯拉近了点继续看她的书去了。大海哼了一下瞪着屋顶呼呼地生气。心想有这么个才貌双全的老婆还不如娶个傻一点丑一点的呢也不至于老让他觉得饿饿的。这么想着就狠地说:你是我老婆我今晚还非要你不可!边又翻身上去了。双馨不耐烦地说你这人怎么没皮没臊啊。大海说我就没皮没臊怎么了?我又没去别的女人那儿没皮没臊!双馨生气地一扭转身子把他给甩下去了。大海懊恼欲死他想攥紧妻子的双手把它们按死在枕头上可双手空舞了两下却落在自己的头皮上抓下了自己几根粗粗的短。

    听到丈夫呼哧呼哧地喘气双馨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了。毕竟大海是个正常男人不正常的是她自己。正常男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不定会干什么傻事呢。以自己的不正常去折磨丈夫的正常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为什么对性事如此冷漠、甚至厌恶呢?在大海每一次进入的时刻她都觉得疼。她喊疼大海说她是装模作样说都老夫老妻了还疼什么?这时候双馨就特别生气特别有受辱的感觉。她说疼就是疼嘛我装什么装?大海说那就是用进废退轴承不转还生锈了呢。双馨有时也想:到底是自己有病呢?还是对大海的身体从来没有生兴趣过?

    大海说你若都这样我可要找情人去了。双馨说好啊你找情人我大力支持。大海说远水救不得近火今晚你先支持我一下。于是第三次卷土重来。双馨终于妥协了。大海三下五除二地剥去妻子的内衣双馨那雪白的胴体便一露无遗。天啊这是怎样美妙的身体啊!大海先前的不愉快立即烟消云散双馨伸手要关床头灯被他阻止了。他很快地进入战斗状态双馨不再抵抗却只是咝咝地抽着冷气。大海努力想看看双馨的表情可是她的脸侧向一边的阴影里只看到一边紧蹙的眉头……

    电话铃骤然响起。没有比这更扫兴的。洪大海骂了一声摘下话筒递给了双馨。这时候来的电话基本是找应局长的。

    “老板”果然如此。不要报上姓名甚至不要去辨别对方的声音两口子都听出那是双馨手下的副局长臭蛋。臭蛋大名陈文戈陈副局长喊双馨“老板”在潇脱、亲昵的背后掩藏着不满和不屑。前年老局长退休在即陈闻戈自以为是坐稳第一把交椅的。臭蛋坏就坏在一张臭嘴上他犯了官场的大忌:到处吹嘘自己要走马上任取代老局长了甚至还跑到下属单位去让人贺喜请酒。结果却是有心栽花花不反而让不动声色的应双馨摘了果子。陈闻戈咽不下这口气把失意全都迁怒到应双馨身上谁一提起这个话头他便阴阳怪气地说:靓丽女人嘛一个香吻就能把管组织的男人统统麻翻更别说她的床上功夫了。双馨想如果他知道她的床上功夫是如此的糟糕又会作如何感想?

    “老板明天栖凤街的考察我不去了省局郝局长让我去一趟。”臭蛋用一种勿容置疑的口吻说好像郝局长是他的亲舅舅又好像双馨是他的下属。其实双馨心知肚明陈闻戈的老婆在省城卖服装他是帮老婆货去的;陈闻戈常常摆出一种馒头大过蒸笼的派头出些损招让双馨吃不了兜着走。

    论搞这一套双馨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既然不是对手双馨就不搞扬长避短嘛。她自觉业务极好为人又正直正派不媚上不欺下的不管是经济方面还是生活方面有着洁癖女人的自尊和洁身自好。工作方法也活泛单位的福利比老局长在职时好多了所以下属也就服她;除了陈闻戈有时捣点乱整个旅游局运转正常蒸蒸日上的

    那时婵娟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她要双馨陪着她上翠屏山求仙气氤氲的长生宫的神佛减少母亲的痛苦。临下山时婵娟忽然对双馨说你也去抽支签吧看看有没有戴乌纱的命?于是两人又转回宫里双馨双手捧起签筒在袅袅的香烟上转了三转然后就摇晃起来一支竹签挺身而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有点紧张地捡了起来上刻着“第32签上上”。对了签诗本子抄下了这诗。旁边一位解诗的道士看了看双馨瘪瘪的肚子连说恭喜恭喜子嗣在望。婵娟啐了一口说胡说八道什么呀人家儿子都上小学了。那道士说那就是求财财求官得官!婵娟说这还差不多!下山时婵娟还兴致盎然地说:双馨准这签诗准极了这碧桃这灼灼娇姿活脱脱就是你嘛这东风嘛可能就是我的婆婆奚局长了。

    双馨的文化考试考了个全区第一名。面试的时候面对着奚局长在内的九位考官双馨有点手足无措。奚局长说别紧张慢慢来。虽然是列行公事可双馨得到了鼓励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来她觉得自己的思路非常清晰挥得异乎寻常的好。

    难道还真的一签中谶?后来每到前进道路的三岔路口她总是要把这签诗翻出来看一看仿佛就找到了勇气找到了运气。

    她把谶诗收好。东风借力、开花结籽……对她应该去上中央党校或许还有一个更高更好的职位在等着她?

    双馨转到了镜子面前现自己的头蓬松地搭在肩上有点随意有点浪漫也有点疲惫。她不喜欢这样。于是她把它们拢到脑后用一枚卡卡住这样就精神多了。她细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用不着故作端庄用不着搔弄姿总那么淑女又那么风情万种。难道这就是“灼灼娇姿”?可谁又是真正的“东风”呢?

    手机嘀嘀地响了起来。她打开阅读着短消息却是毛泽东念奴娇《昆仑》里的句子:“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是“温江大侠”。双馨笑了这个郑京生!去年省局的联欢晚会上他做个谜语让人猜谜面是导演的名字“谢晋”让猜毛泽东诗词一句双馨脱口就说:“不要这高”;镇得到会的局座们都一楞一楞的;有人还问这乱七八糟怎么猜的?郑京生笑笑说谢绝晋升嘛岂不是“不要这高?”

    郑京生今天是怎么啦把这词句还给她了?

    “不要这高”她琢磨着郑京生是不是在讥讽她的“努力进步”?“不要这多雪”是不是说她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从政十多年来双馨受到的种种的骚扰中也不乏明明暗暗的性骚扰。她也并非心如止水就因为心中固守着一个东西她都能够很理智地回避了。

    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婚姻是不理想的臭蛋背地里就喊大海为“傻大个子”。她自己也常常为这个婚姻疼痛着心灵和肉体的双重的疼痛。进区旅游局的第三年她做了一次人工流产是婵娟陪着她去的。从那张手术床上下来时双馨问婵娟是怎样避孕的。婵娟说我从来不避孕雷平天天喝得醉醺醺的一沾着床就呼呼大睡我那事儿都没有了还避什么孕!双馨看着她的双眼审问道:都没有?婵娟马上坦白说有还是有的可医生说他那些小蝌蚪都被酒精毒死了所以也就不用避孕了。双馨叹了口气说我倒希望大海也醉醺醺的倒头便睡省得总是磨我。婵娟脱口而出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双馨坏笑着说你若是饥我把他让给你得了。婵娟拧了她一把说:当官两张口一张口说人话一张口说鬼话!又叹息道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双馨说还福呢疼都疼死了。婵娟不以为然地说都老夫老妻了装什么处*女?双馨说连你也这样说难怪大海说我装模作样了。婵娟说那倒是怪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真的把大海换给我就好了。想到这里双颊便醉成两朵红云双馨看着她竟暗暗地妒嫉起她的健康和红润了。

    双馨曾经千百次地想自己这样的婚姻结束也罢。可是她又不敢面对。有一回在省城开会跟她同住一室的温江市28岁的副局长借着酒兴大咧咧地说:双馨姐你祝贺我吧我回去就要把老公删除掉了;――你家里那位怎么样?不合适咱们就一并删掉!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都21世纪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

    她简直被吓了一大跳她连离婚的念头都不敢起这位同行竟然能如此公然坦然地“删除老公”。到底是年轻人走得太快还是自己已经被什么东西框死了?

    她不能离婚。如今她和大海地位明显悬殊她一提分手就有人在那里等着骂她“女陈世美”了。仕途险恶宦海沉浮人们对女干部的婚姻似乎更加敏感更加苛刻。如果她敢提离婚陈闻戈他们不知会编排出多少桃色新闻让她在唾沫海洋里淹死呢。

    说到底她还是很重视目前这个“位置”的。她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她自信她做得不错、做得比男同志还好;其次她把职务当作一种荣誉荣誉这东西没有也就没有可有了再失去那就像有烟瘾的人断了烟那么寡淡难过。

    如果是大海提出离婚就好了那当然得有个过硬的理由。只是那个理由千万不能伤害到她。可是天下能有这样的好事吗?

    电话响了是大海说王光昌请他解决起锚机的一个难题让她早些睡觉别等她。双馨觉得大海的话好像是说给王光昌和他身边的人听的。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大海一个正处级干部的“家属”时时刻刻要在朋友面前维护这点可怜的自尊也够累的了。等他?凭良心说她什么时候认真等待过他?

    她重新坐到计算机前审阅旅游丛书的《乐川卷》。

    这天下午洪大海扛了一箱苹果来到婵娟家。(wwW.广告)双馨单位分的东西多哪里吃得了?双馨就常常让他扛给婵娟。敲开了门现婵娟哭得眼皮红红的。她见到大海那哭声竟越汹涌起来。大海问怎么啦怎么啦?婵娟才委委屈屈地诉说道:刚才二楼的李师傅从阳台上探出个怒气冲冲的脑袋朝着她毫不客气地吼道:龚婵娟!你不能只顾自己挣钱不管别人死活!我问怎么了?李师傅气咻咻地说你没日没夜把机床开得轰隆轰隆的我们看不成电视也睡不好觉我老伴都被你整出高血压来了!

    厂里半死不活的工人们心里都不顺再说夜里开着机器也确实扰人清梦。可客户是上帝有的活儿非要连夜给赶出来不可。婵娟也觉得挺对不住邻居的可没有办法啊。雷平又不在家只能让她一人受气。她越说越委屈如果李师傅把家属楼的人都联合起来一齐对付她那她的小工棚只好关门大吉了。

    大海想了想说你得和大家搞好关系啊。婵娟问怎么搞?大海说这事得一步一步来。现在你把这箱苹果扛到楼上去就说是看看李师母的病。婵娟忽闪着眸子说这样行吗?李师傅会不会把我轰出来?大海说试试吧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见你有诚意可能就心软了。

    大海把那箱苹果放到婵娟肩上婵娟还犹豫着大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婵娟扑哧一笑出了门登登登地上楼去了。

    大海独自耽在婵娟家里。屋里静悄悄的欣欣和向荣都夜自修去了雷平又不知在哪儿喝酒此刻他仿佛成了这个屋子的男主人。他的心动了一下想这个家穷是穷点可他一到这儿反倒比在自己家里踏实;能做这屋的男主人倒也不错!

    墙上的那张结婚照已蒙上厚厚的尘埃雷平的眼睛浑浑噩噩的他那么年轻时就浑浑噩噩的了可当时谁也没看出来。不经事的新娘笑得辉煌灿烂笑得让他心疼。当时婵娟是满意这门亲事的可如今她活得多苦啊。人如果能预知将来就好了。

    可是他快乐吗?工人们想的是活得下去活不下去很少想活得快乐不快乐。因为有双馨这样的老婆他家的生活条件跟工友们的生存条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他应该是快乐的;可自己真的快乐吗?那么双馨呢?她活得快乐吗?

    婵娟回来了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大海问怎么说?李师傅怎么你了?

    婵娟吸了吸鼻子拿手掩脸做哭泣状。大海急了说好婵娟别哭别哭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他去扳婵娟的手婵娟挣扎着不让他扳不知怎的婵娟的脸就埋在大海的大手里了她的脸滚烫滚烫的大海就捧着这张脸不想松开。扑的一声婵娟忽然笑了她兴奋地拍打着大海的胸口喋喋道:哄你呢大海事情成了。大海你真行什么事情经你一点拨都迎刃而解了。李师傅还说一个女人家供着两个孩子上学不容易……

    婵娟是多么容易满足啊。大海又一阵心酸。婵娟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像个小女孩那样眨眨眼睛说:大海我怎样谢你呢?大海指指餐桌说把饭菜热热吃掉你们家已经有一个胃病的了别再弄出一个来。婵娟倩笑着一歪脑袋说遵命!又说我今晚有好菜呢你陪我再吃点吧。大海说我在家里已经吃饱了再吃就要胖了还是替你苦力的干活减点肥吧。婵娟赶紧热了饭拨了些菜端到了工棚里她坐到那条高凳上一边吃边饭一边像小女孩似的晃着双腿。

    大海拿着游标卡尺正一晃一晃地量一只套筒内孔。眼前忽然一闪只听得婵娟说张嘴慰劳你!原来她夹着一片猪肝送到他嘴边来了。大海的心动了一下又痛了一下:双馨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况且双馨早已不吃动物内脏也不准他吃了说高脂肪高胆固醇有害健康而婵娟还把猪肝当成好东西。他张嘴把猪肝噙了咀嚼出丝丝的苦味来。

    忽然就停电了车床嘎然而停工棚里顿时漆黑一团。婵娟说怎么闹的电压老不稳定!她从高凳上跳了下来却被地上的工件绊了一跤人就向前扑去大海及时拉了她一把她顺势一歪连人带碗扣到大海的怀里。大海有点慌说这、这碗硌人……婵娟就一任那碗滑到地上两个人很自然地搂在一起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就这么抱着多好!抱一个时辰一年一辈子!可是电很快就来了工棚是敞门的楼上的冷眼难防所以他们马上就分开了。休息了那么几分钟的电灯仿佛找回了力气显得格外明亮格外剌眼以至于两人都避开了眼睛。

    欣欣回来了她把脑袋伸进了车棚说大海叔叔好。然后抱了一大堆衣服泡在水笼头下的水槽里。婵娟指着大海的衣服说都扣上菜汁了脱下来我给洗洗。又伸出脑袋问欣欣怎么只你一人回家向荣呢?欣欣把笼头开得哗哗直响说作业还没写完吧。婵娟说你不要帮他瞒着是不是又是惹事了?欣欣说没有惹事只是夜自修时睡着了被老师训了一顿他一赌气就跑了我也不知他这会子在哪里呢。

    婵娟叹了口气说大海你相信不相信这懒惰也是会遗传的这向荣啊和他爸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将来又是个包袱!你看我这命背一个大包袱还不够还得添上个小包袱!

    大海走神了他并没有听到婵娟的诉说。婵娟推了他一把问你在想什么呢?

    大海还沉浸在刚才的拥抱之中婵娟的气息婵娟的体温让他意马心猿他真想拉灭了电灯紧紧的搂着眼前这个女人狠狠地吻个够可是……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家庭作坊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一是挣不了大钱二来也确实吵扰邻居。今天哄好了李师傅明天不定会冒出个张师傅、王师傅;婵娟不如这样我们把下岗的工友们都组织起来办一个渔船修理厂。我们这里码头多国内国外的渔船来来往往修理业务不少。只要我们用心做了肯定能让修理厂兴旺起来的!

    婵娟的两眼熠熠光。她说大海我们大型机床厂的厂长如果是你保准垮不了啊!

    这时欣欣在外面叫道:妈你的电话!婵娟跑到屋里刚抓起话筒就听得张皇失措的一句话:

    “吐血了!吐血了!”

    “谁吐血了?”婵娟问。

    ‘“你老公喝酒喝吐血了。”

    “雷平他在哪儿?”

    “在我这儿呢!”

    “你是谁?”

    “我是王光昌老婆!”

    婵娟的脸一下子灰了。雷平虽然混帐可吐血毕竟是大事儿她不能不管。婵娟就去推自行车。大海说别急你一急再出事可不得了你还没问清楚他这会子到底在王光昌的家里呢还是在他厂里。大海就打王光明的手机得知雷平在他的办公室。大海对婵娟说你也不用骑自行车了坐我的摩托车后面我驮你去吧。

    王光昌下岗后办了个起锚机厂这厂在8号码头的一条小弄堂里摩托车怒吼着七拐八弯地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跨进起锚机厂那小小的办公室的门浓烈的酒味夹杂着呕吐物的秽味扑鼻而来大海不禁皱了皱眉头婵娟就直恶心。雷平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他的身旁扔着两条带血的毛巾王光明的胖婆娘手里还拿着一条不时地弯一下腰擦掉雷平嘴角冒出的血迹。

    大海环视着满地的空酒瓶对王光明说:从中午喝到现在你真想灌死他呀?王光明老婆哭丧着脸说叫他们别喝了别喝了就是不听这要是死在我这儿可怎么办哪?王光明吼道:臭婆娘滚一边去!怕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又对大海说他一个大活人牛不喝水我强按头了?又拿眼睛瞟着婵娟色色地说灌死了雷平婵娟又不归我!婵娟说真灌死了我拉你给他填背!大海问为什么不送医院?王光昌耸了耸肩膀说我弄得动他吗?

    大海抱起雷平朝厂门口走去。一辆出租车在他们身旁嘎然停住。婵娟把后车门拉开大海就把雷平往里塞去。可是雷平浑身上下都软耷耷的根本不听使唤。口袋里的钥匙、打火机、工作证倒是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婵娟只得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捡。大海想了想把雷平放在地上自己先上了车然后抱住雷平的两条胳膊往里拖上身拖进去了两只脚却勾住了车门鞋子掉了袜子也掉了婵娟又忙着去捡又抱起丈夫的臭脚使劲地往车里边喂。围了好多看热闹的纷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光昌悠悠地抽着烟指着婵娟说:别看这娘们长得俊模俊样可就是拴不住老公这不天天喝成死猪一样!婵娟直起累得酸的腰骂道:王光明你不得好死!

    医院的急诊室里一位中年女医生正在对付几个愁眉苦脸的患者一闻到雷平的满身酒味就拉下了脸厌恶地说:正经的病人都应付不过来了又跑出个自作孽的来!你们家属都怎么当的任他喝成这样!

    大海跑来跑去抱着一堆药回来医生说洗胃。她把一条蛔虫样的橡皮管塞进雷平的嘴里慢慢地让它钻向胃里又在上面接个漏斗吩咐婵娟往里灌水。清清的液体灌进去了红红的血水流出来了雷平昏头昏脑的倒没什么痛苦婵娟却觉得腰酸得不行想起又要拉一大笔亏空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海望着人事不知的雷平问医生说不要紧吧?女医生不耐烦地说不要紧?再迟会儿就没命了!

    医生给雷平挂上点滴大海和婵娟轮流着给雷平灌水累得腰酸背胀的。一直折腾到下半夜2点雷平才稍稍有了点知觉他的右手抬了一下又抬了一下慢慢地成了一个连贯的动作动作的幅度又渐渐扩大。嘴里也开始嘟嘟囔囔。大家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婵娟就附耳过去。她听到的是断断续续的、喝酒猜拳的吆喝声:六、六、顺啊!七、七、巧啊!

    婵娟觉得自己的腰突然要折了。望着丑态百出的丈夫这会儿她想要他死的心思都有。

    为了证实一个关于蝌蚪文的传说乐川市旅游局今天去踏勘双笋峰。和双馨同行的有副局长陈闻戈和温江市旅游局局长郑京生。

    双笋峰是一对姐妹峰极像两棵拔地而起的巨笋。她们的绝对高度是25o米。传说姐峰2oo米高处有神秘的蝌蚪文。如果真是如此她们市将又增加一个挺有价值的旅游景点!省局也高度重视郝局长还亲自打来电话鼓励指导。听说双馨租了架直升飞机郑京生昨天就从温江赶了过来硬说为了旅游事业不惜赴汤蹈火要和双馨同生死共存亡。虽然是贫嘴可双馨听起来还是挺受用的。

    可是陈闻戈却临阵逃脱了陈副局长在直升飞机螺旋桨呼呼转动的时候在地上的纸屑舞蹈起来的时候忽然面色青灰冷汗直冒。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恶作剧突然冒出“可别机毁人亡”六个字陈闻戈就完全不行了他苦着脸对双馨说:老板这几天我的血压高得厉害吃了药都下不去。你看你看……郑京生接过话头说不是高血压而是恐高症吧?双馨的心里笑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地说身体不好就休息去吧。接着竟快意地哼了一句歌。

    直升飞机腾空而起双馨感受着刺激同时也享受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她一点也不晕机更没有什么恐高症。一路上和郑京生说说笑笑不多一会就到了双笋峰上空。机舱门开了引擎声裹挟着风声震耳欲聋。郑京生的摄像机忙碌起来为了拍到理想的角度郑局长动作幅度很大有时候竟有半个身子挂出了机外。双馨扯着喉咙嚷:晕不晕啊?郑京生说我晕什么我学过跳伞还得过冠军呢。双馨说当心这里可没有伞让你跳!

    他们在2oo米那个高度转悠着当飞机从两峰之间斜插而过的时候双馨真是捏了把冷汗。悬崖上蕨类点点青苔斑驳根本看不到什么文字。郑京生说放梯得下去看看。双馨说危险!郑京生说冒险和收获是成正比的!梯子从机舱吐出来了抖擞着往下坠去双馨的心也随着往下坠去。可郑京生却很利索地顺着梯子下去了绳梯在峭壁上一撞一碰的郑京生像个乒乓球一样在崖壁上弹跳着双馨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眼里跳出来了。郑京生一把一把地揪掉岩衣草皮抹去岁月的尘封。突然他激动地大喊起来:蝌蚪文!蝌蚪文!风把他的声音撕碎了又向四面八方抛掷出去。满山满谷都响起那豪迈的回音:蝌蚪文!蝌蚪文!双馨想喊什么可嗓子却噎咽着两只眼睛都叫泪水模糊了。

    当郑京生返回飞机时头和肩膀上全是细细的苔藓和尘粉手上还有好几块擦伤。双馨递出块刚刚剥出的湿毛巾郑京生没擦两下就黑了。她又剥了一块笑着指着郑京生的脸说该擦哪儿哪儿。郑京生说你还好意思笑啊人家是替你卖命为你创造政绩来着!――还以为我真的跟你争景点呀。一边就把脸挨了过来。双馨看看驾驶员那个陌生的小伙子正全神贯注地工作着目不斜视。于是就举起毛巾细细地替他擦着脸。不知怎么的她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

    郑京生兴奋地叨叨着:“比埃及金字塔还要不可思议。当年的人类是怎么上去的呢?……”他转着摄像机把宝贵的镜头调给她看那是块大约宽1o米长6米的壁面打磨得平平整整的摩刻着些绕来绕去再也看不明白的东西。

    “你看这些活泼乱游的东西像什么?”郑京生问。

    “像蝌蚪呗。”

    “缺乏想象力。想想像我们男人身上的什么?”

    双馨的脸倏的红了她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骂道:“你就别再叫温江大侠干脆就叫流氓大侠得了……”

    “谢谢表扬!”郑京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双馨以前从没注意郑京生的牙齿竟是又白又整齐简直可以去做美齿的广告。

    这天下午双馨接到大海的电话说是要投资办渔船修理厂的事。双馨当时正忙着说回家再说吧。

    可是到了晚上大海又被王光昌拉走了。王光昌听说他要办厂一下子给他排出三大碗黄酒说:问你几个问题:一你的脸子弹打不打得进去?二你的腿是不是钢筋铁骨?三你家应局长有几百万私蓄?大海一个也答不上来。王光昌说这还想办厂啊?快把这酒喝了到我这儿干个技术副厂长是正经。

    双馨的旅游丛书已经付梓现在正为进军中央党校而努力。如果成了就要离职学习两年。舒心就在北大母子俩可以在都见面了。只是冷落了大海。不管怎么说她这么一走了事对大海是不公平的。对于大海说的办厂她心里并不赞成家里又不缺钱要他劳劳碌碌地干什么?弄得不好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还真想拉扯那些下了岗的工友啊。可他就没想想这个问题政府都头疼你大海有多少能量啊?但这一次她如果真走了就让他办厂试试找一点自尊和心理平衡吧。

    已经是夜1o点了大海还没有回来。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他的的手机。等了好长一会大海才接听了电话。那边热闹得很划拳声吼歌声女孩子的奓声乱糟糟的。大海显然喝多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老、老婆催、催什么?……回、回家又、又没什么好事等我……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一会儿手机里却传来王光昌张扬的声音:应领导检查工作吗?不放心你就过来与民同乐呀!双馨说王光昌我家里有事你让大海回来吧。王光昌忽然就变了态度恶声恶气地说:只许你们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啊?弄毛了老子把你们哪晚在哪儿都干了哪些好事全给兜出来!――您老就乖乖地歇去吧我们要等日历翻过页!

    双馨暗地里骂了声混蛋心想流氓就是是流氓永远也正人君子不起来。又想我有什么好让他“兜”的呢?大不了吃几顿饭、唱两回卡拉ok连洗头房、脚浴中心都很少去;可是让一个无赖盯着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双馨只好作罢。她担心的是大海会不会跟王光昌胡闹。多年来她和大海之间太缺乏共同语言了。说仕途上的事大海不懂;说工作上的事他也没兴趣。有一回她把陈闻戈作弄她的事说给他听虽然知道大海无能为力可至少也应该义愤填膺或安慰她几句可大海沉默了好久才说出这么句话:你觉得累你就别干了吧。

    是不是长期从事机械操作的人连思维都会变得机械了?她有时真羡慕那些两口子都在机关的人他们消息灵通互相帮衬把人际关系的互惠互利扩展到最大化有点风吹草动就赶忙商量对策那才叫夫唱妇随如鱼得水呢。

    她拿了本书歪在床上看着。时针已指向午夜12点大海仍没有回家这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现今小城冠冤堂皇的夜生活三部曲是:吃饭――唱歌――桑拿;那么此刻他们肯定已进入最后程序了。

    双馨太累了那本书从她的手中轻轻滑落。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悄悄掩入他是那么的帅气那么的有派他好像是一个陌生的人又好像是温江大侠郑京生她竭力想看清他的面孔可怎么也无法看清。他一句话也不说就上了她的床。她有点慌乱有点羞涩可不想抗拒。天啊!她居然对一个不之客不想抗拒!她柔顺地让他把衣服解除解除得干干净净。他很轻松地进入了。奇怪的她没有痛感原来做*爱是可以不痛的!她是那样的欣喜那样的热情奔放那样的全身心投入。这个过程进行得很长很长可是她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从未有过的强烈骚动让她跌回自己的被窝她出了一身汗才明白原来是南柯一梦。她羞愧得不行她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的梦?她怎么可以做这种梦呢?可她的热血还在奔涌她的身体还燥热得不行。开天辟地第一次她踊跃地想把性事进行到底。大海大海……她娇呓着伸手去摸丈夫的身体她此刻是多么需要大海的硕壮啊。可是怎么回事?她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摸着。这时候她彻底清醒了身体也慢慢地冷却了。大海不是和王光昌在一起吗想必是回家太晚怕打扰她就睡在外面那个卧室里了。她开了床头灯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凌晨3点3o分她裹上了睡袍出去每个房间都看了看却根本没有丈夫的影子。

    不祥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结婚2o年不是出差洪大海从来没在外面过过夜。她想起了王光昌把雷平灌得吐血的事这一回是不是也把大海收拾得一败涂地了?

    她拨了大海的手机回应是“联系不上”。

    她翻出电话本子拨通了王光昌家的电话。那一头传来王光昌老婆迷迷糊糊的声音:“光昌在外边请客现在还没回家呢。”看来这个女人是习惯老公的夜不归人的。可是双馨不行她真怕丈夫出事出了事新闻的主角不是大海却完全有可能是她她受不起那些耻笑和嘲弄。她又问了王光昌的手机号码按这个号码打过去回答又是“已经关机”。

    是不是大海酒精中毒了被送到医院去了?可大海身体挺棒再说他也不至于像雷平那么放纵啊。也许是他酒后驾驶摩托车出事了?

    肯定是出车祸了!她躺不住了穿上了衣服就出了门打了出租车匆匆往老人民医院跑。重型机床厂工人的习惯有病有痛都往那个医院送。

    她一个一个急诊室的找没有。又问了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说没见过有这么个人。她有点慌了又打车跑到另外几家可能去的医院还是没有。

    到底到哪里去了呢?一个大活人还真的人间蒸了不成?她猛一激灵:会不会连车带人翻入玫瑰花园外头那条河里去了呢?于是她又匆匆来到了那条河边顺着河沿一路察看。淡薄的路灯下树影朦胧花枝迷离。这条路她天天走可坐在小车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临河的那侧其实是有护拦的。抬眼望去却见相隔不远的两座石桥是光光的。她便上了桥细细地往下察看却并没有现什么异样。

    寒气袭人她把衣服裹得紧点可还是冷得打了个寒噤。她忽然生气了:大海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大男人不好好照顾妻子还得人家给你操心!她打开手机看看时间都快5点了人家天明还上不上班啊!

    她怅怅然悻悻然地回到了家。一打开门现外面卫生间的灯亮着。大海回来了正在洗脚呢。她真的怒了理也没理他就进了卧室气呼呼地钻到被窝里去了。一会儿大海也进来了讪讪地挨着她躺了下来。他的呼吸裹挟着浓浓的酒气她厌恶地一个转身把个冷背脊对着他。

    “馨馨”他伸手去扳她。她根本就不理他“你听我说听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哪里去了呢?”

    她没有吭声。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听。可大海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果然在沉默几分钟后他就开腔了:

    “我向你坦白”那是一种怪怪的、从来没有过的口吻大海伸手关了灯似乎只有在黑灯瞎火的包容下他才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我犯错误了严重的错误。”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并从背后抱住了她。

    “你还知道错误啊?”她以为他指的是喝酒喝到这个份上难道还不算严重错误?

    “你都知道了?”大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双馨没好气地说。

    “我们去、去、嫖娼了……”。

    双馨像中弹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但马上又栽了下来她觉得这一栽是必死无疑的了。她异样的敏捷让自己和大海都大吃一惊。嫖娼?平日里诸如此类的新闻也听得不少但那是别人的事别人的老公、别人的儿子或者是别人的老爹犯的事她一直很自信地认为这种荒淫无耻的事和她家绝对不沾边!此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丈夫嫖娼了?正人君子洪大海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好好我们一刀两断!”她喊道。她一向极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入仕以来从来不曾高门大嗓过她认为那是没有修养的表现可今天她完全失控了。

    “告诉你洪大海你下岗也罢失业也罢我可以养着你你跟狐朋狗友喝酒喝得生病喝得吐血我出钱治好你你找个情人过你的好日子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你;但决不允许你干这种脏事烂事下流事!”

    “别嚷别嚷!”大海压低着声音焦急地说并竭力想把她按回被窝里。

    “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吗?”她就像一个浮力极好的葫芦按下这头浮起那头。

    “我我……哎你安静点好不好?我不是主动向你坦白吗?要不、要不我就不说了。”

    双馨把被子一卷朝里哭泣去了大海从背后去搂她被她一把甩掉了他只好对着她的背脊絮絮地检讨起来。

    都是王光昌惹的祸。王光昌那个起锚机厂用的都是外来务工者工资开得很低可技术总是上不去他亟待洪大海这样既有多种技术又有管理能力的人才。

    今晚――应该是昨晚了王光昌先是用一口口大碗把酒给大海灌得差不多了然后又去夜来香卡拉ok潇洒醉得稀里糊涂的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歌厅更不知道怎么被弄到宾馆住房里去的反正他一沾上席梦思就睡得天昏地黑的。一觉醒来感觉一双滑腻的手正在他的身上温柔地荡漾着他太缺乏太渴望这种温柔了马上就兴奋起来翻身就上了那个身体迷迷糊糊地刚要进入却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哥哥哎你还没给小费呢。什么哥哥什么小费?他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暧味的灯光下一位年轻女子正风情万种地望着他。他一惊酒才醒了忙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那女人色色地说:哥哥哎这是夜来香宾馆呀是王老板让我来伺候你的。他终于明白王光昌设的是鸿门宴他要让眼前这个女人拉他下水然后套牢他让他听任使唤。他愤怒了对小姐挥挥手说:去去我不要什么伺候。小姐换了哭腔说好哥哥哎我伺候不好你王老板要打死我的!大海说我还要打死他呢!他顾不得小姐哭哭啼啼一把推开她抢过衣服夺门而逃……

    “编完了?”双馨问。

    “不是编是事实经过。”

    “那么说还得感谢那位小姐要不是她遵守商业规矩跟你要小费这会儿你已经把那事做成了?”

    “人家不是把她当成你了吗?”

    “放屁!你把我比作什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

    双馨觉得很冷冷得瑟瑟抖才现自己离开被窝太久太久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大海说瞧瞧要感冒了。趁势把她拥进了被窝。进了被窝她的牙齿还在打架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个王光昌居心叵测该千刀万剐!又指着大海说近朱着赤近墨者黑你就和他混吧。大海说再也不混了。双馨说且相信你一次但往后若是再有什么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雷平近来越来越瘦那么黑的皮肤皮下的静脉还历历可数四十六七岁的人看起来像奔六十了。婵娟说不许再喝酒了你不要命我们还想活呢!上回你吐血化了医药费一千多元还耽误了我活儿加工费2oo元;昨天学校让欣欣向荣买复习资料这钱我都拿不出这日子还过不过呢。雷平涎着脸说反正我待在家里碍你的眼出去了也许能赚两个钱。婵娟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能赚什么钱?雷平说王光昌不是让我帮他营销产品吗?我手头好歹还有一批老客户呢。只有你嫌我烦我人家可拿我当宝贝。婵娟抢白道:宝贝宝贝颜色不褪;我倒要看你到底要吐几次血才能营销掉一台起锚机?

    雷平还是要走。婵娟明明知道人一旦对什么上了瘾旁人是拦不住的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操起一个水勺朝着雷平的背景扔了过去。欣欣说妈别生气我们做饭吧。可婵娟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捡那只伤痕累累的铝勺咣当一声扔回灶台上。

    可是她心里着实堵得慌。前几天她又提起离婚雷平说反正我妈犯老年痴呆症再也管不了你啦你要走就走吧房子归我儿女归你。婵娟也想好了儿女当然归她雷平自己都养不好还指望他养孩子?可房子如果归了雷平别说母子仨没处住连赖以生存的旧机床也没处放了。看样子这离婚的希望还渺茫得很她这辈子可能得在雷平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欣欣说爸爸的胃病这么重还能喝酒吗?

    “喝、喝喝死他!”婵娟余怒未消。这阵子她和儿女们几乎连晕腥都没沾过为的是省下钱给孩子们买一件像样的冬衣。孩子大了老是穿地摊货让同学也瞧不起。可是她没日没夜地干活挣钱而雷平却像个无底的畚箕把钱都漏掉了。罢罢索性她也铺张浪费一回今晚大吃大喝一顿。于是去了菜场买了半只烤鸭一斤白虾一尾金光灿灿的黄鱼一棵剥得像女人身体那样光鲜的大白菜外加一瓶古越陈酿怒气冲冲地拎回家。做菜应该是令人兴奋的事到盘勺叮当菜香缭绕起来的时候婵娟心头的恶气也随着油烟腾云驾雾了。看到一桌色泽鲜艳的菜心想就自己娘儿仨吃了真有点浪费。于是就打大海的手机。大海正跑在回家的路上听见铃声一条腿点了地另一条腿还搁在摩托车上就接听起来。婵娟请他他显然很高兴继而打电话问双馨回不回家吃饭双馨说她有应酬。大海说那我就去婵娟家吃去了。双馨说难得她盛情请你你多吃菜多喝酒还要多多替她排解忧愁。

    不难听出双馨这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这层意思既含糊又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做酒的粮食一样早已被浸泡、蒸炊又经过搅拌和酵酿出一种味道来了。

    她是在纵容我让我和婵娟真的走向那一步?还是耿耿于那个荒唐的夜晚试试我的骨头到底有几两重?抑或是让我彻底地出一次洋相让她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大海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明白。凭感觉双馨不会那么刁滑那么可怕她的态度是真诚的一点也不像在作弄他。或许她是以这么个方式来关心他弥补他?这就是当官的她的心思你永远捉摸不透。

    不过那顿饭吃得很愉快。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两个孩子的眼睛熠熠光。欣欣是姑娘家还收敛一些向荣则毫无顾忌左右开弓狼吞虎咽。大海心疼孩子基本就不动筷子他只喝婵娟敬的酒一杯又一杯傻乎乎地全喝了。

    饭后孩子们夜自修去了大海才觉得自己飘得厉害说我醉了该回家去了。他步履蹒跚地就向门口晃去。婵娟说站住!大海楞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婵娟一个箭步跨到门后双臂一左一右拦在门上。不知是做菜时叫油烟给熏的还是叫酒色给染的婵娟的双颊飞红双眸贼亮。她的背牢牢地靠在门上任性地说不让你走就是不让你走!大海的脑袋轰的一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欢蹦乱跳着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就张开了健壮的双臂一把将婵娟抱在了怀里。

    这是怎么样的拥抱啊!他把她整个儿拥进深深地拥进他的怀抱是这样的辽阔这样深邃以至于把她全身心地包容起来让她觉得回到了母亲子宫那样温暖幸福;而她也用尽全力把自己丰盈的胸脯偎上去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脏塞进对方的胸腔。两个火热的嘴唇紧紧地吮吸在一起……他们抱得太紧太紧好像已经合二为一了。河水不流了地球不转了时间凝固了。也许是过了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但还是不愿松开。终于婵娟的呼吸生了问题心脏也仿佛跳不动了于是她稍稍偏开了头深深地喘了口气呢喃着说:大海大海我掉进你的海里要淹死了。

    大海无语。婵娟说抱起我抱我进屋去。大海顺从地把她抱离了地面婵娟的双手搂住了大海的脖子。她的感觉出奇地好她想起雷平从来没有这么抱过她。他们摸黑进入卧室在把婵娟放在床上的同时婵娟双手一使劲把大海拖倒在她身上。婵娟吻他的前额吻他的脸颊吻他的脖子吻他的下巴。下巴上的短髭有点扎人但扎得很舒服。大海再也持不住了开始颤颤巍巍地解她的胸罩不知是因为太急还是从来没有干过怎么也解不开婵娟就自己动手松了后面的搭扣两个**虎虎生气地跳了出来。大海像是被吓着了他甚至后退了一下。婵娟羞涩地说傻瓜楞着干嘛?大海的脸烧得通红只觉得热血奔涌整个身体都要溶化了。结婚2o年何曾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样的境界?

    电话猛地响了。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互相松了手。婵娟接了线是她妹夫乍乍呼呼的声音:姐快看本市新闻看你那同学应双馨!婵娟打开了电视“栖凤街专题论证会”的大红横幅扑面而来镜头切换到双馨的脸部她满面春风侃侃而谈一副有理有据胸有成竹的模样。栖凤街有妹夫的房产妹夫对这条街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更深一层。“救下栖凤街应双馨胜造七级浮屠!”妹夫的声音剌痛了婵娟的耳膜。

    婵娟收了线想了想却把话筒搁在床头柜上。她看了看大海大海已经穿好了衣服呆呆地坐在那儿。婵娟抱了抱他他的身体已经冷却已经僵硬。婵娟仰起脸来用眼神去询问他。大海说对不起婵娟我我该走了。

    婵娟边收拾好自己又去收拾床铺恋恋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说再坐一会吧。

    大海在土沙上坐着脑子里却满是双馨谈笑风生的镜头。他避开了婵娟一往情深的眼睛把目光转向屋顶。婵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儿有一条小小的裂缝旁边晕开些黄的水迹。大海说明儿得弄点水泥把这个裂缝抹好。婵娟说倒也没往下滴水不修也罢。两人都有点无话找话的感觉正尴尬着却传来猛烈的打门声。婵娟开了门见到的却是王光明。王光明酒气很冲说怎么电话老占线?快快雷平出车祸了。

    婵娟的脑袋嗡的一响懵了。雷平这么汹酒出事是迟早的事。看王光明灰灰的样子这一回雷平不是被撞死也和阎王殿差不了几步了。毕竟夫妻一场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自己还在寻欢作乐婵娟觉得兜脸被抽了一鞭热辣辣的疼。

    大海跨出了门问:雷平现在在哪儿呢?王光明剜了他一眼说我道为什么搁电话呢原来是你***在偷腥呀!大海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雷平到底怎么了?你带我去。王光昌说我把那个倒霉蛋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婵娟听得云里雾里的说他到底是死是活你不送他到医院藏起来干嘛?王光昌说你那宝贝丈夫把摩托车开到人家的家里去了把正在干活的女主人撞个仰面朝天我不藏起他他这会子早被人家的儿子给揍死了。

    婵娟只觉得胸堵气塞头晕目眩。雷平没死他害了人也害了自己一家了。她定了定神看着王光昌说:我没有钱。这酒是你灌的这钱该你拿。王光昌气急败坏地说:我的姑奶奶我已在医院里押了2万块了要不我出得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拿?那我就把你那台车床搬走!婵娟说搬吧这屋里什么值钱你尽管搬去然后我领着一家大小到你那儿吃饭去!王光明指了指大海说傻逼问他他有的是钱!说着动了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

    婵娟在大海的陪同下去医院去看望病人。那个叫林招弟的女人并没有死只是后脑伤得难看说是被撞倒在石阶上嘴巴大的口子夸张地血肉模糊着;更糟的是股骨拍了片说是粉碎性骨折了要动手术夹钢板钉钢钉化多少钱现在还不知道却知道没有一年半载是绝对的下不了地。

    林招弟的儿子不是个善茬好像还是“码头帮”的骨干婵娟进入医院急救室的那刻他正对着手机在咒骂:“妈的他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卸狗入的儿子一条腿来!再在那丫头脸上拉个大口子!”婵娟吓得脸都青了大海拉着她跟林招弟母子说人家赔罪来了。林招弟的儿子翻起了白眼恶狠狠地说:料你们也不敢跑!――赔罪赔罪没钱赔娘的逼罪!两个条件由你挑一我妈就在这儿住着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往后有病有灾的还找你;二拿2o万一次性了断。

    婵娟傻了她苦歪歪地说不是说让交警部门处理吗?再说这2o万你就是让我卖儿卖女也凑不起哪。林招弟儿子说不见得听说你那妞儿长得挺靓卖到泰国、马来西亚还不止这个数。婵娟又气又紧张说你千万别乱来。那儿子说乱来不乱来就看你的了。大海给对方递了烟说这事这么说是说不好的我们得坐下来好好解决。

    那天晚上大海拉了婵娟宴请他的几位铁杆朋友。饭桌上婵娟不断地给人敬酒心急火燎加上酒精的力量她的脸烧得红通通的像喷出火来看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在推杯换盏中有人告诉她林招弟是有公费医疗的医药这一块就省省了。交警队那位朋友匡算了一下说林招弟身体损失费、营养费、误工费等5万元大概拿得下了。婵娟惴惴地问:对方如果不同意在我们儿女身上报复怎么办?坐在她身边一位公安局的朋友说林招弟的儿子是有案底的他敢无理取闹没他的好果子吃。

    说是这样说可不知行不行得通。再说婵娟也无法筹到5万元钱。吃罢饭回家的路上大海对婵娟说别愁眉苦脸了王光昌已给了2万了剩下的3万元我来拿。婵娟说什么你来拿?名不正言不顺的再说这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两人讨论来讨论去就是讨论不出好办法。婵娟说要不你问问双馨?大海说这点自主权我是有的;再说我也会把事情跟双馨说好的。后来事实证明大海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双馨而是悄悄地去银行取了钱。

    回到了家借着酒劲婵娟摔摔打打地把雷平骂了个狗血喷头。欣欣说妈别生气了爸又不在家你骂他他也听不见。婵娟安静了下来说欣欣你可要提防着点林招弟的儿子说要把你给卖了。欣欣说我不怕真的就无法无天啦。我倒是担心爸爸让这个流氓抓住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

    想着这场车祸母女俩一宿没睡好。可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雷平连个电话都不打一个。欣欣说爸是因为闯了祸不敢回家了。婵娟说这该死的躲过了初一他躲得了十五?

    亏得大海的这帮朋友周旋五万块算是把林招弟儿子暂时安抚住了。大海就打电话告诉王光昌让他转告雷平。可第二天晚上雷平并没有回家第三天还是音讯杳无。婵娟说他还躲出兴头来了。一直到了第四天还是没有雷平的任何消息。婵娟觉得不对劲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就打雷平的手机可怎么打也联系不上。

    婵娟就打了王光昌的手机王光昌说我在沈阳呢。婵娟说你把雷平带沈阳去了?王光昌说屁话我***把他带沈阳做什么?――他还没回家?

    于是他告诉婵娟雷平藏在长风号船的轮管舱里。并说长风号停港大修去9号码头找就是。

    长风号荡漾在离9号码头3oo米处的大海中间。船员们全都回家休假去了船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等婵娟雇了驳船登上长风号时雷平已经意识模糊了。原来王光昌拉了此船的修理业务自己却跑到沈阳买配件。他把雷平藏起来时说事情平息了就去接他。可是他一忙就把雷平给忘了。雷平一开始也觉得找了个安全的避风港等到他想给外边打电话时手机没电了。更要命的是雷平本来就患慢性胃出血这一惊一吓又饿了几天肚子那血更出得起劲到了第四天失血过多的雷平已经奄奄一息了。

    婵娟找见他时雷平和死人也就差一口气儿。驳船老大转身就走说他的船不运尸体。婵娟说他还活着呢。老大说他这一拨拉肯定要死的。婵娟说要不你替我打个电话遂告诉了大海的手机号码。半个小时后大海坐着另一条驳船来了把雷平背上岸时12o救护车已在码头候着了。

    这几天双馨的眼神总是冷冷的。雷平的车祸传得沸沸扬扬捎带着把大海也绕了进去。双馨说当时你正在婵娟家?后来又是你陪婵娟跑的医院?――我不是不让你帮忙但是你要注意影响张张扬扬干什么?臭蛋他大庭广众的问我:那个忙忙碌碌为这桩车祸请客摆平的到底是你的老公还是那个叫婵娟的老公?――大海你知趣点不要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大海心里正忐忑着呢。那个下午的事让他非常后怕。他和婵娟在屋里偷情雷平就在外面闯祸他想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人啊?双馨忌讳臭蛋他大海才不忌讳。他心疼的是婵娟婵娟本来就日子艰难这下子可是雪上加霜啊。

    还有就是他取了3万元到现在都不知怎么和双馨讲。他有了一种负罪感。所以他再不敢提渔船修理厂的事了这几天也没有到婵娟家去下班后就乖乖地买菜做饭。

    正吃着饭婵娟就把电话打进来了。几天没了大海的消息婵娟心里有些惶惶;林招弟和雷平还在医院住着林招弟提出要讨一个保姆医院又一个劲儿催雷平的医药费婵娟觉得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双馨拿起了那移动的话机接了说是婵娟啊。大海就停止了咀嚼支起耳朵听着。屋里很静婵娟的说话大海能听个大概:

    “双馨你忙啊?”婵娟说。大海想这个傻女子说这些废话干嘛呢。双馨却说雷平的身体好些了吧?婵娟答稍好些了。双馨说也别太累了自己你那车床的活儿可以让向荣学着干看来他是上不成大学了早学门技术也好。双馨又说找大海吧?就把话筒递了过来。大海接过电话只听得婵娟说:车床又坏了……

    大海一边听着一边偷看着妻子。双馨已经吃毕正拿着牙签在剔牙齿嘴角挂着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大海忽然恨起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变得这么卑微这般委琐了?杀头不过碗大疤我到底怕什么呢!于是就把嗓门提得高高问婵娟又是哪儿出麻烦了?接着又说我明白了得空我去看看吧。

    吃过晚饭收拾好餐桌他又磨磨蹭蹭起来。双馨说:婵娟挺不容易的你还磨蹭什么?――把那箱猕猴桃捎上欣欣爱吃。大海一下子放松了心里浮上一丝感激。他扛了猕猴桃来在门口蹲下换鞋时一抬头现双馨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着他他的心便有点虚系鞋带的手都不大灵光了。

    双馨扔了牙签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婵娟是个要强的人谁知道会摊上个这么混帐老公;你呢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最有福气的了可你也不快乐。大海停止了穿鞋说谁说我不快乐?我有什么不快乐的?双馨说你快乐就不会到王光昌那里喝酒了你快乐就不会到夜来香那种鬼地方去了。大海被触到了痛处一下子怔在那儿。双馨又说其实你是可以去找乐的只是不要到污七八糟的地方去只要不满世界的张扬。大海问你什么意思?双馨说什么意思还要我说吗?――还愣着干嘛去吧。大海这才扛起那箱猕猴桃下楼双馨倚在门口轻轻地提醒说:鞋带!你左脚的鞋带还没系好呢。她少有的温柔让大海的心里疼了一下同时又让他觉得一种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大海把弥猴桃在车上放好就开始动摩托车。那车子有了点毛病让他踩了好几个回合才动起来。看着脚下的那箱弥猴桃大海想双馨确实是不错的一个女人打拼出现在的地位的确不容易这样的地位能常常想着穷朋友更不容易。行走在那条有护栏的河边又想起自己醉酒那个夜里双馨找她的情景觉得自己真是怪对不住她的。此刻他想不管双馨是什么心思他都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就在这时他听得手机响了。停了车他接了电话是双馨双馨的腔调从来没有过的凶狠:

    “洪大海你回来!”

    “什么事?”

    “回家再说!”

    大海只得转回了家。

    “存折上怎么少了三万元?”他一进门双馨就咄咄逼人地问。

    大海心虚了。双馨不是从来不管钱吗?原来她心里明镜一般!他后悔自己事先没跟她打招呼这下子可有点被动了。

    “我借给婵娟了。”

    双馨气急败坏了:“这钱我是要带到北京去的谁让你偷偷摸摸地借人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挣钱你挣的钱你爱送谁就送谁去你拿我的钱充什么好人?”

    大海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心里残存的、固守的那点东西一下子崩溃了倒塌了。他的胸一起一伏的脸胀得通红突然迸出了一句:我会还你的!连利息都还你!他狠狠地碰上门登登登地下了楼梯。自从搬进了玫瑰花园他从来没有这么“工人”过。在大楼的阴影里他找到了他的摩托车猛地一踩油门摩托车怒吼着直向婵娟家冲去。

    他敲开婵娟家的门。当他扛起那箱猕猴桃时现那箱水果竟是非常的沉重。

    “你终于来了。”婵娟迎着她。

    经过这阵子雷平车祸的煎熬婵娟憔悴多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呢!”

    “双馨她没说什么吧?”

    想起双馨刚才的训斥大海言不由衷地说:“她能说什么呀!”

    婵娟歪倒在大海怀里呢喃着说:大海我好累我觉得我快支撑不住了。大海抚着她的头说婵娟别怕天大的事有我和你一起扛着。婵娟说你抱抱我抱抱我……她流着泪非常的无奈无望大海抱着她现她浑身哆嗦着。他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眉心刚刚冒出来的竖纹吻着她咸咸的泪水。婵娟说我为什么总是那么倒霉呢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一股力量左右了大海那是一种本能的、冲动的、反抗的、叛逆的力量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刚跨进了卧室他就不顾一切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张开了自己广宽的怀抱说来吧婵娟你来吧我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来吧!

    这一次没人敲门没人打扰他们做成了做得很投入很疯狂。完了婵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拨着着大海湿淋淋的头说累吧?大海说有点累可也放松多了。

    也许是检讨自己那天的粗暴也许是怕大海再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双馨在党校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天给婵娟打了个电话。她说婵娟我有件事求你帮忙。婵娟说这辈子只有我求你帮忙的你还有什么事要我这个穷工人帮忙的呢。双馨说过了年我就要到北京学习去了把个大海孤零零地扔在家里。

    “……”

    双馨继续说道婵娟我这人有点自私这些年只顾自己事业就把大海给冷落了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他的。这一回一走就是两年这两年他的衣食起居什么的你可要替我给照应着点男人多大了也是小孩子我没在他可能会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婵娟的心起起落落的。她不知道双馨到底是真的“托夫”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双馨继续说要特别提防王光昌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提起了王光昌两人就同仇敌忾起来婵娟说雷平好歹要死在他手里。双馨干脆把大海那彻夜不归的事也告诉了婵娟。婵娟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要把人给害死吗?

    双馨觉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婵娟也应该明白了。双馨一阵悲凉泪水便在眼里打转。她巡视了一下自己华贵、典雅的家说婵娟我先谢谢你啦我走了以后隔三岔五的你过来收拾一下别让他把屋子弄成臭哄哄的烂猪窝啊。

    应双馨出门的那天洪大海和龚婵娟送她到机场。在进检票口的当儿双馨的手机响了传来了郑京生热情洋溢的声音: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我昨天就到北京了。双馨惊问你在北京干什么呢?郑京生说秘密。――告诉我你的航班我去机场接你。

    她收了线回过头来大海和婵娟正在对她挥手她腾出一只手示意他们回去。然后把机票放进包里把登机牌叼在嘴里。旅行箱、手提包从安检器里吐了出来她弯腰去拿时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甚至后悔自己这种选择是否值得。

    旅游局局长专车把大海先生和婵娟同志拉到玫瑰花园18幢时大海对婵娟说:上来坐坐吧?婵娟什么也没说尾随着大海上了楼。

    卧室里有着双馨临走的凌乱餐桌上有着狼藉的盘盏婵娟动手收拾起来。大海说干嘛呢下午就有清洁工来每天一个小时打扫卫生双馨临走时安排好的。

    婵娟顿时楞在那里了。

    大海把她抱起平放到席梦思上。轻轻地他把她的头往脑后抚去抚去他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就这么久久地凝视着两个人都泪眼莹莹的……

    ( 爱的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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